依然完全以女校文化的面孔出现。在我看来,她过于不设防,但那也许是有意为之。她的(看似)毫不在乎男性读者的写法,使她的专栏在男性媒体中具有附加的商品价值。我无法预测,女校文化在男性媒体中的“鲜度”所带来的附加价值,到底能够保持多久。或许,在失去“鲜度”之前,她会改为迎合男人视线的文体。迎合男性口味视线的女写手不计其数,我很有兴趣地观望,在酒井变为其中一员之前,现在这种在男人媒体中走钢丝的危险平衡状态,她能持续多久,不过,对酒井来说,即使被男人媒体晾起冷落,也是不痛不痒的吧,她只要撤回到女校文化中便可。在今天的媒体世界里,女校文化已经具有足够成熟的市场规模。
女校文化在男人媒体中堂而皇之登场,当然是因为作为媒体受众的女性群体的存在感的提升。更露骨地说,是因为女性作为媒体消费者的购买力的提高。今天,大多媒体若不考虑女性读者就无法生存。同时,这也是以前被视为“纯男性媒体”向“男女同校”方向发展的结果。
酒井顺子最初引起我注意的,是《少子》〔2000〕一书。
她说,女人不生孩子是因为分娩很痛。看到这位三十多岁的女人的真心话,我不由得心想:哎唷,说这种话是犯规的呀。她这么说,其实是一种掩饰韬晦吧。说“因为怕痛所以讨厌生孩子”,是为了让人摇头“女人的理由就这么无聊”。她的真正的真心话,应该是“不需要也不想要孩子”,而这才是真正的“禁忌”。因为,不想要孩子的女人,一直被视为没有做女人的资格。在报纸的随笔和投稿栏里,应有的话语是,“无论怎样的阵痛,一看到孩子的脸庞,顿时烟消云散。”讨厌孩子的女人,是丧失了母性的缺陷品,一旦做了母亲,想法自然会变——应该如此。
关于生孩子的事,我从年轻母亲那里听到坦率的真心话,大约是从“陈美龄争论”[2]的时候开始。“没法喜欢上自己的孩子。”“婴儿好臭,讨厌。”“大便就是臭,自己孩子的大便照样臭。”出现这种话语,不是因为母亲们发生了突然变异,而是她们终于把以前埋在心中不能说出口的话吐露出来了。只有当她们放心,说出“讨厌孩子”之类的话,对一个女人也不是致命伤,她们才能将虐待孩子的自己表达出来,并接受那个自己。
后来,酒井的《败犬的远吠》〔2003〕成了畅销书。“没丈夫、没孩子、年过三十,又怎么了?”酒井的这种姿态,从《少子》时候开始,丝毫未变,不过,也许是她从前一本书学乖了,不再自我肯定,而是自称“败犬”,摆出自我怜悯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