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涵摇摇头,筷子伸向下个。
淑英咬口,嚼嚼,说:“这肉馅前天就拌好,前天你说要过来吃饭,结果又变卦。怕放坏,昨天又加把盐,可能放多。多蘸醋。”又对子涵说:“你不怕咸啊?喝点汤。这孩子是不是傻。”
子涵吃完饺子,端起桌上凉饺子汤,汤也咸,口气喝干,放下筷子,说:“还想看电视。”
“你该去练琴。
李子涵,你别乱踢!”
他不踢,脚松松地垂下去,哭声更大。她任他哭。没办法,他还没有长到够资格做决定年纪,她想,这就是作为孩子痛苦之处,有时候,你不得不屈服于父母,让你自由意志在压抑中成长,直到有天——她踩下刹车,看着前面那辆公交车红色尾灯,直到有天,你会发现长大也没什用处,世界依然充满悬而未解与无可奈何,不过是个比家庭更大些圈套而已。
走进淑英家,子涵还在抽泣。何雯知道,他委屈不光是因为比萨。她脱掉鞋子,踏进自己那双旧毛绒拖鞋,很旧,淑英就是不肯丢,坚持让她穿着,“又没坏”,淑英说。在这个家里,只有“能用”与“不能用”。而后者几乎是不存在——即使眼前无用,日后也保不准能派上用场。
“省吃俭用供你学琴,供你上大学呢。”好在,这些话近两年淑英不再说,好像口食物嚼几十年,终于嚼没滋味,吞进肚里。子涵是她下口新食物,她最喜欢句式是:“唉,你长得这像你爸爸,抠门像不像他?你好吃给姥姥行不行?”前两年,子涵还小,不识闹,护食,护玩具,淑英便对女儿说:“你看,小气鬼也是遗传。”
“无所谓。”何雯冷冷地答道,“碎嘴子不要遗传就好。”
此刻,淑英正在包最后两三个饺子,听见他们进门,子涵在哽咽,就说:“子涵怎啦?给你吃饺子!”
何雯走进客厅,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淑英在厨房里说:“九月还要吹空调?”边说,边端着生饺子去厨房。子涵停止哭泣,坐在妈妈身边,小声说:“想看电视。”
她在凌乱客厅里转圈,没找到遥控器,最后从沙发坐垫与靠背夹缝里摸出来,递给子涵,看着他熟练地打开电视,调台。这半年在姥姥家住着,他最多娱乐就是看电视。何雯闭上眼睛,让自己沉浸在欢快卡通片里,英雄打败坏蛋,轰隆隆地爆炸,痛快,解气。子涵看得目不转睛,淑英喊她去拿碗筷。
“好咸。”何雯说,皱着眉头去蘸醋,试图让酸味冲淡那股咸,子涵已经吃好几个,面色如常。
“子涵,咸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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