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显得非常融入和自得其乐,然后她就从床上走下来,一边随着旋律摇摆身子一边哼唱着走到我们身后,用点头和身体某部分的摆动来追合拍子,偶尔在哼唱中咬出一两个字甚至一段歌词。当我们唱完一首曲子转过头去瞧她时,她立即伸了伸舌头,用手捂住嘴巴表示破坏了禁忌。她轻巧而小幅度地在我们身后盘旋,不时弯下腰来盯着我们眼前的乐谱,歪着脑袋细瞧我们在指板上滑跳的手指,有时则什么都不看,冥想式地随着节拍摇着头,好像坐在音乐厅边座的人以姿势的转换来接受乐器的直接震撼,又像是以研究精神去追踪一个不明显的泛音或一个快速的装饰音的纯度。忽然她一个转身走向门外,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一个点心盘子,在我们商量一首曲子的伴奏方式时小心翼翼地摆在茶几上,向我们指指点心盘子,又踅回我们身后,认真而满怀兴致地倾听我们议论,像在监督和培养一个管弦乐团的表演情绪。当我们开始演唱时,她又重复着若有若无的哼唱和摇摆,而除了这似乎是情不自禁的哼唱和摇摆,她的确遵守“绝对绝对不会打扰你们,绝对绝对不会弄出一点点声音”的承诺。
她的哼唱和摇摆倒也没有打扰我们,反而使我和爱德华渐渐放松了心情,渐渐有了张嘴的勇气——或者说不是勇气,而是兴致,而这股兴致显然感染自凯。凯的没有文字的哼唱,没有语言的摇摆,没有充分现身但是逡巡在我们眼角、眉边、额顶、鼻缘、嘴旁的高感度影像,以及那逐渐使我们熟悉的女子气息,事实上正充满文字、语言和讯息,她使我们当初不论碰摸什么总觉得过敏和留有余地的触觉逐渐趋向正常的粗糙,使我们在她的殷勤照拂下落入马儿恋槽似的慵乏和随意中,使我们融入彼此可以促膝恳谈的家庭气氛里,使我们觉得在经过一段投契的礼貌攀谈后逐渐进入儿时记趣和校园忆往的热度里。她的哼唱随着歌曲的内容而巧妙地变化着情绪,有时候完全是无忧的,带着服勤式的轻快和解说能力;有时候则是咏叹调的,但不至过分愁惨,仿佛只要俯仰片刻就可以拨云见日,甚至转啼为笑。音量的大小和时机的掌握总是恰到好处,从来不会干扰到我们。当我们的伴奏过于枯燥、公式化和缺乏活力时,她那适时涌现的歌声反而给我们带来润滑和提挈作用,让我们继续维持无所为而为、不用考虑别人反应和不媚俗的自娱性质。她的没有文字和语言的讯息,她的闪烁不定的影像,她那看似骚扰性的盘桓,逐渐变成我们熟悉的和理所当然的存在,就像我们的手指在琴弦上滑走和按击时摩擦出来的杂音,这种杂音对不懂弹奏的人来说是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