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触犯了我们那个小王国的戒律而像叛徒在热带柳下接受审问时,我应该怎样向他们解释我和安娜的关系呢?要我用一种常规来解释我和安娜的关系是不可能的,就像我们用不熟练的外语来详叙一种抽象概念,我希望结巴和含糊可以博得信任和谅解,英文讲得太过道地的中国人总是让人觉得油嘴滑舌。骄傲的法国人讲述巴黎的美时是不能翻译的。我用一种只有自己才明白的语言来赞美安娜,那种语言出自我的内心、我的灵魂的真空夹层、我的苍白的肉体、我的思维、我的血潮,它的句法原始而粗糙,还没有演化到书写程度,当它以一种低文化和混沌态势现出原形时,那肥腻的和溢血的神情露出懵懂的、痴傻的求教态度,当这顽冥的谦卑没有得到回应时,它立即向我发出愤怒的、兽性的咆哮。
它化身为安娜午梦中匿藏在芦苇丛的神秘之兽,在一阵期待中竖起欲望之躯,开始搜寻安娜的足迹。那时候安娜坐在左前方隔着一条甬道和两个座椅的位子上修剪指甲,她用拇指压下指甲剪押杆,让细小而锋利的咬口裁剪无机物的指甲,拉出折叠铿细心地摩擦断口,用一口热气吹走指头上的指甲屑。它嗅着安娜的气味、汗臭、唾液、内分泌物、尿液、粪便。在一座茂盛的热带柳上,穿着兽皮、背着弓箭的森林之女,狩猎之后坐在横垂的巨干上用竹片剔抠指甲垢。它以奴隶的恭敬态度攀上树身,将多毛的身躯伏在她身旁,拨弄婴儿的爪势和倾吐梦吃的豹语……
它在座垫上摩擦和颠簸。我用力地踩着脚踏车冲向放学的路途。回到家里后,我立即锁上房门,将书包丢在床上,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窃自市立图书馆的图片。汗水从我的额头和背部逐渐溢出,桌面上是一页普珊20的十七世纪古
肢体上的竞争只会显示我的低等,但也适度地表达了懒散。我已经在作业簿上清楚地告诉她在古希腊人举行的奥林匹克祭神竞技中,除了田赛、径赛、游泳、角力的体能斗争外,还有诗歌朗诵、演说的心智上的较量,以及歌舞表演、乐器演奏的艺术活动,而且希腊人以雕刻运动员的体能来表现对均衡和对称的偏好。我也是一个合格的古奥林匹克竞争人。
“谢谢你的作业。”
“没有什么……”
“做得这么好,你一定很用功。”
“……”
“你刚刚从图书馆出来吗?”
“就像你刚刚从运动场出来……”
“你真有趣”
“……”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到校门口。她在校门口向一个机车手接过一根吸了三分之一的香烟叼在嘴里。撤除了消音器的引擎声,犹如撤除了压力的少年人的呼啸声和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