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果实的苹果树一样累累。我推算某种母群体的个数,我演绎一个有着一千两百次频率的女高音声乐家的歌声在摄氏二十度空气中传播时的速度和波长,我写下一个惊叹号,当我想到这些东西将被一种拙劣的字迹和一只强壮的手一字不漏地抄写时,我那腼腆的、感性的密林里就会涌现出一种甜谧貌,只有此时校裤对瘦弱的我来说是狭迫的。
几乎连那种伏案誉写作业的姿势也是不正确的,就像不擅运动的人的投篮姿势的不正确。书写、阅读、翻书、刨铅笔、胶贴、打孔在安娜手里变成纯肉体运动,而属于安娜的台面性活动是发洗扑克、掷骰、调酒、进餐、撞球、下西洋棋、化妆、抽一根饭后的烟和比一个吧台上的腕力。偶尔她会停笔,露出一种对作业内容急欲了解一二但是十分吃力的神情,台面性渐渐显露。我看到她仿佛因为涂坏一个眼影而不愉地嗾着嘴。她的眼睛在寻找一个把球推送到集球箱的角度。她悬垂在手中的铅笔像捏着一个z.sha性的主教棋子。她琢磨某种定价、折价和实价时,就像思索来自餐桌对面的猥亵言语的含意。一个超载了智和力的腕力比赛使她扭曲着身体,意识模糊的汗渍在背上逐渐散开,粗糙的思路隆起肌肉……
9
交流是单方面的。她以训练我熟悉某种运动技能作为回报的协议并没有履行,我获得的唯一酬谢就是从她手里收回作业簿时夹带而来的笑意。我一边期望和她在运动场上会面,一边又觉得这是多余的,我拙于运动、讨厌运动,我只要明白牛顿运动定律和物体承受外力时将会出现何种运动状态就可以了,因为这正是我和她交流的方式。她忙着抄写我的作业。她忙着参加田径队的训练、忙着旷课、忙着夜生活。一群骑着重型机车的少年人几乎每天放学后就在校门口炫耀国势,她跨上座垫后在一阵逢迎中从某人手里接过今天的第一根香烟,用拇指扣下打火机压板,从打火轮研出燃烧着丁烷液的火焰。
“雷恩!”
那又是一个典型的热带傍晚,我从学校图书馆走向车棚牵出脚踏车准备回家,听见运动场那头有人呼叫我的名字。她越过沙坑、海绵垫,绕过掷链球的护笼,踏过推铅球的抵趾板,穿过跑道沿着梯形起跑线走出运动场,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像投掷标枪时向投掷区伸展出去的破裂灵魂体。她从司令台拿起一个包袋背在右肩上,从包袋拿出一顶白色鸭舌帽压在头顶上。她那一双在草坪上一前一后移动的沾满黄土的白色跑鞋像一对在原野上跳跃的野兔。今天安娜又自动加重训练分量。
她向我致歉,并且保证一旦有空就协助我增进体能。我虽然没有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