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和鸥吟。
约翰·曼士菲德的诗句继续掠过脑海。沙滩上凌乱的足印,漂流木上用塑胶袋包扎的书本和海上的晚霞,仿佛等待速写的静物,仿佛已经入画似的永恒,仿佛为了维持画面平衡而刻意挪动和人工矫饰过,又仿佛为了强调质量感而在入画时夸张了造型,反倒是余留在食指上的触感比它们真实和鲜活。这仿佛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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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左前方座椅上午憩的体态,缓慢地转换姿势的模样像巨蟒吞吃猕猴。困倦正在温驯地挣扎。脚丫子搁在椅子前牚上,右手腕垫着额头,左手掌抚着头顶,脸孔朝下以向着水面整妆的姿态入睡。我垂下头来注视教科书上的赤裸男体,阴茎和睾丸的构图看起来倒像一堆热屎。我可以感觉她逐渐入睡,像感觉书桌上一杯苏门答腊咖啡逐渐冷却。以那个姿态来说,大腿内侧的缝匠肌和小腿的腓肠肌应该是拉张着的。
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西奔的旅程,同学陆续从门口走进教室,或坐或立或聊天或沉默地等待午课来临,我和某些同学则在准备明天的生物测验。午睡对我们来说是罕事,我不会忘记安娜憩息前伸展躯干时发出的坚实呵欠,然后将四肢萎缩在桌椅上,像中枪的非洲象的卧倒,这种卧倒动作在我的记忆中变成一种持续性影像,就像恺撒在我的记忆中不断崩倒在庞贝雕像下。教室中的吵闹和从她身边响起的脚步声并没有打断她的鼾声,但是来自梦中的某种危险讯息触动了反射神经,睡式再度像蟒蛇扭动起来。奇怪的睡式引发噩梦。她在水上赏识自己的神采时,源自狩猎时代的警戒性使她察觉到背后的芦苇丛潜伏着巨兽。也许它只是例行性地踱到河边饮水,也许它正准备捕捉也是例行性地踱到河边饮水的猎物。它融入草丛中,没有脚步,没有形体,没有颜色,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只是一捆窜动的芦苇。她发觉它朝自己走过来,随即取下左肩上的弓箭,朝芦苇丛拉弓搭箭。她的在头顶上整理头发的手滑下后脑勺,从肩膀掠过,直挺挺地伸向桌面的斜对角,手指朝桌缘垂下,食指和中指的指间扣着桌角,头颅倾向一边,右颊贴着右手背,侧脸向着桌面的斜对角。她蹲在河岸上,左手拉弓,右手搭箭,箭头遥指窗外的热带柳。如果这是一张大圆桌,那左手扣着的桌缘不正像拉满的弓形吗?圆形的桌面代表肢体的匀称和力量的饱满。她的左眼为了固定影像而闭合,用另一只我看不见的眼睛瞄准猎物。鼾声沉重而规律。我想象午睡的姿势引起类似血液循环受阻的肉体的不适,潜意识创造了使人惊醒的噩梦,但是困意发下一道命令:清除一切阻挠主人休息的议程,它检视安娜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