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灰发,像银色阴影一般糅进这中性的色调。他的头发蓬乱地生长着,上次理发是泰尔给他剪的,早在好几个月前穿越火星轨道的时候。他头上竖起歪斜的发束,仿佛刚刚起床。在他移动时,有一处发卷引人注目,摇摆不定。苏利记得自己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头发也会类似这样摆动。不去回忆过去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自抑地自我沉溺,想起那些她可能再也看不到的东西。
这把牌结束了。数完牌后,哈珀以微小差距获胜。他看起来很是舒心。“呼,”他说,“我想着要是自己再输一把的话,就不得不表现得谦虚一点了。看来没必要了。”
他将扑克牌并成堆,拢起来拍齐。“再来一局?”他问。
她耸了耸肩:“就再来最后一局吧。”
她看着他发牌。他的衣袖被捋到肘部,她可以看到铺排在他前臂上的浓密金色汗毛和手腕处坚牢的骨骼。他戴着手表,和初次见面时戴的是同一块。他一直都戴着这块表,表面朝内贴着脉搏,表带扣子向外展露。他的双手宽大,手掌和指腹的皮肤粗糙,指甲剪到肉根。苏利好奇他会想念些什么,又留下了什么。在这样的闲暇时刻,他会想起谁?某个朋友、某个情人,还是某位导师?她对他的简历烂熟于心,就像熟悉其他所有人的一样,但是知道他两次拜访空军后便获得航空和航天博士学位与了解他本人并不一样—了解他本人,意味着知道他是否崇拜他的父亲,他恋爱过几次,或是在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时,当他望着蒙大拿的日落,他想到的是什么。她知道他来回穿越地球大气层的次数比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多,知道他做饭比自己厉害,知道他拉米纸牌玩得很糟糕,尤克纸牌玩得还行,普通扑克还算擅长。但她不了解的是,当他在活页日记本上涂涂画画时,他写下的是什么;当他入睡时,他思念的又是谁。
苏利没有问他,而是想象着答案:他非常爱自己的父亲,自父亲离世后,他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切一直思念着他。他的母亲还活着,但他对她则不太一样。他恋爱过几次:第一次是青春年少,爱情炽烈而稳定,后来却像灯光一样熄灭了。第二次是年近三十,向一个女人求婚。那女人虽然当时同意了,后来却和他的同事上了床。这让他心碎至极,敏感小心。
他的脸上洋溢着第三次爱恋,苏利却没能看透。
她从脑海里盘旋着的所有问题中只选了这一个:“你最想念家里的什么?”
她理了理手中的牌,没有仔细看到手的是什么,而是盯着他的脸庞。他在咬紧牙齿时,下巴会有一阵起伏,他若有所思地嘟了嘟嘴。
“我的狗,贝丝。”哈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