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杯,凤雏又凑近雉。也许她这一回真说了什么,但雉已醉得差不多了。老萧说:又来了,再罚……。
“鹏雉,我初抵南洋,听见这里华人呼椰子为越王头,觉得甚有趣,”水果一畚箕一畚箕扛上来,罗老师两手捧一粒青椰子,嘴唇凑到已切好的出口,仰头一气喝完。“传说林邑王命侠客行刺越王,将他的头颅悬挂树上,不久却变成椰子。林邑王一气之下,剖椰壳当饮器。越王被刺时酩酊大醉,其脑浆犹如酒,因此椰子汁有酒味……”
达雅克人用番刀剖开喝剩的青椰子,一分为二,仿佛切西瓜。
“椰子精华不在其汁,而在瓢内的白肉,”罗老师用木调羹剐食瓢内椰肉,“这肉比蒸熟的猴脑还入……多可怕的刀法。鹏雉,你仔细看那刀,大概切过人脑的吧……鹏雉,你还记得我那个小小的考证吧!我切实相信达雅克人部分装饰艺术是和人类脑纹有关的……这事牵扯得真远……”
“老师,吃饭怎么提这种恶心事,”雉椰子肉、红毛丹肉、山竹肉一起下肚,早已分不清素荤,“你看对面缺一颗门牙的女郎一直赞你学问渊博,正要剥红毛丹和山竹给你吃……”
“据说殷人曾把俘虏的敌人头颅蒸熟了吃,头颅蒸熟后就会凝结,可以看到优美的脑纹,用最薄的快刀切成片时,脑纹更是斑斓多变。殷人把脑纹雕刻在骨器石器铜器上,据说是一种对智慧的崇拜,有人以为这就是饕餮纹的滥觞……”罗老师接过对面女郎递上来的果肉,顺势在她手掌上捏了一把。那女郎笑得耳垂上的铜环钉铃铛锒响,“周武王东征时,山东省的殷人向海外逃难,有一部分就逃向南洋,不是有人在这里发现殷人铜器吗?我怀疑殷人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婆罗洲土著装饰艺术,这里的装饰大师确实从猴子等的脑纹中得到不少启示,但比起人脑,猴脑又太枯燥了……可惜……我找不到更直接的证据……鹏雉……”
那晚雉没有睡好,可能是肚子里的儒艮米酒作祟,也可能是隔壁罗老师的液晶体收音机。收音机整晚播放国乐,高山流水,十面埋伏,音量大不大,小不小,苏醒时若有若无,即将入睡时排山倒海。罗老师特地敲了敲墙壁说:对不起,鹏雉,我入睡前习惯听点音乐,太吵了说一声。也许达雅克人对这类音乐感到亲切熟悉——他们的铜锣原来来自中国,它从深夜鸣唱到清晨,竟没有人抗议。除了音乐,其中家畜的鸣叫或活动,洪水轰响,人类的鼾声、脚步声、呻吟、谩骂、梦呓、交谈等等,无时无刻此起彼落,唤醒雉的夜行习性,使他眼皮虽然沉重,视觉听觉爬窜出无数深夜的窟窿,睡眠像狡兔东躲西藏,狩猎范围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