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或许没有风,bao和强风,我们便得不了任何平静,又或许平静一定要前者的铺垫,才显出它本来的面貌。所以,他有时半夜一两点钟醒来,我会感觉到那种无可比拟的宁谧如同静穆的大海,也只有在那种时刻,我依稀辨出那个让我骑在肩头的男人。我会起来,在这安睡的屋子里,走下楼去给他倒杯牛奶:醉酒之后舌头厚重,喝口牛奶会好些,喉头的燥热也能缓解。他会说谢谢,说他很抱歉,我会说没事,告诉他真的没什么好抱歉的。他说他抱歉的是他总是这副样子,抱歉他能给我的这么少。但他又说,既然他不能给我什么,他也会努力不向我索取。他说我是自由的,我不欠父母任何东西。可能这番话就已经是很慷慨的赠予了,因为这里很多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至少曾经有活干的时候,很早就会去工作,并不是每个人都上得了高中,更别说高中毕业。或许,不算他给我的生命,让我完成高中学业已经是他的馈赠了。
不过这些也已经过去了,我想,这里的生活和曾经的高中。这个念头让我一下子变清醒,意识到我刚刚是不是又睡着了。因为虽然我觉得自己一直在注意着,但很显然母亲已经穿过房间,在楼下准备早餐了。今天,这最后一天,至少我不用装睡了,对此我还是感激的。
我迅速行动起来,拿出藏在床垫下面的一个破旧的背包。这个包是父亲年轻时用的。“那个旧背包我什么时候用一下行吗?”几个月前,我尽力用随便的语气问他,好比我的准备工作是为了一个无趣的野营。“随便啊。”他答得很平和,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我安静地整理行囊,用我的圆珠笔给所列的事项打钩,我本来枕头底下有个信封,条目都写在它背面。四条内裤,四条长裤,四件衬衫,一块毛巾,几块手帕,一件华达呢的外套,一件塑料雨衣和一个剃须套装。只有最后一样是新的,从来没有用过,吉列生产的最便宜的一种。我之前用的都是父亲的剃须刀,因为多年不换,不仅有些损坏,还泛着铜绿。如今算起,我用它也很多年了,有时甚至用得过于勤奋,因为细究起来好像我的胡子长得并没有那么快。
下楼的时候对面两个房间还没有动静,对此我更是感激得不得了。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去道别,也因为心里没底,所以希望在场的人越少越好。但谁知道呢,或许我告别起来很在行也说不定。我把背包放在第二级台阶上,让它不至于太过显眼,然后走进了厨房。母亲在灶前忙着,父亲背对着厨房,望着窗外。那里能见到的,有青灰色的煤渣堆、只剩骨架的废弃卸煤车,以及波涛滚滚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