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是不是姓刘?我可能认识你父亲或者你叔叔。”我说。
他说他正是刘盛的儿子。五官确实是像的,让我联想起老领导的还有他身上那种几乎是和盘托出的无知无觉的霸道与天真的气势。
我问他父亲的近况。刘盛比我只年长几岁,当年是体制内的冒险家,让人担心会捅出娄子但又相信他总能弥补上的那种人。大领导喜欢他。我出国后几年,他也离开银行,听说过他在一家同业机构,后来逐渐没有消息了。
他说,他父亲几年前在一场调查前z.sha了。
我说我不知道这件事。一时震荡中,险些说成“要是我早些知道就好了”。在我的年纪,认识过的人消失越来越常见。有的人已经在你的生活中消失十几二十年了,对方去世的消息反而令其在你的生命中复活。也有不算少的人入狱,或者在看守所期间设法避免了入狱,判X年缓Y年,或者,在自由或非自由状态下接受一段调查后,大家都避免再知道其消息。
我说:“我记得你父亲年轻时容易出汗。”有次一起出差,刘盛说,在家要每晚换床单,老婆常抱怨。那时出差都是二人分一个标间,和现在不同,大概也是国力发展的证据之一。我问:“你母亲现在怎么样?”
小刘说她成为了手机安全的理论家。刘盛出事后她一直认为有人在监控她,不敢接电话或者发文字,只允许他打网络电话。她怕刘盛的事连累儿子,小刘有时发消息给她,已经按照懂行的人的教导,把涉及案情和人名的文字先处理成图片,再划一道道红蓝线条,不仔细辨别就看不清。她转发给别人,还是担心,打来网络电话问:“别人看到图片,能倒追出来是你发给我的吗?”
其实刘盛的事,我还记得的很少。他好开玩笑,激越而不算精明,容易喝醉,喜欢书法,那也是大领导欣赏他的原因。我们银行有个“书法室”,是大领导的爱好,在那里布茶、下棋,招待贵客,常找刘盛在午休时去切磋书法,刘盛说,多数时候并不写,只是谈谈,谈诗论道,谈古论今。现在我年纪大了,逐渐懂得写字是一种养生方式。刘盛还能背杜诗。如今看到人们辩论下雨天是考虑外卖员的安全更为善意,还是更应当叫外卖,为外卖员提供收入才更为道德时,我会想起刘盛有一次颇怅然地说“心忧炭贱愿天寒”。有一次接近春节时聚餐,忘了什么话头,他有点喝多了,强调自己是农民的儿子,了解中国人最重视的是家和死,生可以随意,死要死得妥当。他斩钉截铁,说他认为二十世纪以来关于家庭的改革政策里,实际计生不是大问题,而丧葬改革则是剧烈的改变,取消了“如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