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焦虑得无法入眠。蟑螂像军团。我频繁过敏,长出一片片让我发痒的小红疹,奇怪的是都在腰以上的位置,手臂、耳后、脖子、胸口、锁骨,也许这说明危险的事物悬浮在空中静默地落下,不像我想象的那样都来自地底。趴在桌上写作业时,桌面铺的塑料布剐蹭我小臂上的红疹,摩擦令我舒适一些,无声地为皮肤涂上镇静剂。那时我以为过敏是会伴随我终生的影子,上大学住进宿舍后,它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我和妈妈睡在一张双人床上。周末妈妈要求我午睡,这样她能够休息一会儿。我睡不着,她责骂我,我开始装睡,向内蜷缩,脸冲墙壁,尽量一动不动,直到她相信我已经睡着了。有时她在我旁边睡觉,我用指甲无声地抠白色墙壁上的墙皮,动作幅度尽量小,但也逐渐在枕头旁边的位置刻出一艘深深的帆船。有时也会在无措的绝望中真正睡着,这样我发现,人大哭之后会因为哭泣带来的疲劳而沉入睡眠。成人后我对这个道理不时温习。
我早已知道有些同学家有书房,甚至有游戏室、健身房、专门用于观看投影的房间。但当我上大学后,一堂传播史课上,大家需要讨论《文明的进程》,一本经典著作,有同学发言说她认为孩子的玩具散落在客厅中是社会不够文明的标志,这意味着父母与孩子的生活未能充分隔离,家庭以孩子的活动为中心,使客厅失去了原本要便利成人之间交谈、让熟人与陌生人交际的意义。孩子的玩具应当放在孩子自己的房间。也许有些家庭缺乏给予孩子专用游戏室或儿童卧室的条件,但若那样,为什么不收纳在储藏间呢?这时,我仍然感到一阵刺痛。
妈妈未曾因生活条件感到抱歉。她时常提醒我,有许多人生活在贫困或饥饿之中,我们的生活是幸福的。这是真实的吧,我们仍然可以,也仍然在帮助着种出滞销黑布林的遥远地方的农户。我们住在壁虎爬行的房间,然而它是爱琴海花园的一部分,我的户口随妈妈上在这个区,我能够步入小区旁边的学校。
但她因我的性别而对我抱歉。即便我告诉她婴儿的性别全然是父亲的责任,她也一再向我重复不相干的话,“可你是我一个人生下来,一个人养大的。”就好像她不得不为我的全部、为我缺少的阴茎与疼痛的智齿,为我在立定跳远测试中的失败、为我未来找到好婆婆的几率负责。
在许多妈妈令我反感的时候,在我抵抗着下午的潮热令身体一动不动,含着泪水,不移动手臂,靠手掌和手指建造出墙壁上的帆船,直到最用力的大拇指指甲都开裂了,肉和指甲分离而疼痛的时候,在许多个云雾包裹了星星,没有安装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