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一月,我又回中国待了一个多月,但一直心不在焉。我怀疑这条路是不是走不通了。我扪心自问,是不是应该坦白地承认,我在中国大吃大喝的这段丰腴时光已经结束了?是啊,这真是一段美妙奇异的旅程,一路上我什么也不错过,什么都去体会。但这段旅程本身是否已经没有那么快乐了呢?多年前,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一份符合别人对我期望的事业,之后便是自由自在、海阔天空。也许现在又该做同样的放弃了。现在经常有人问我:“扶霞啊,你又要去体验中国什么地方的菜系啦?”他们觉得我肯定要给每个省都写本书。“你疯了吗?”我想这么回答,“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个省吗?”
但中国已经成了我多年的“积习”,实在很难改掉。而且我也签了这本书的合同,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的夙愿。“再多一个月,”我告诉自己,“然后就告别吧。”于是我收拾好东西,鼓起勇气来到机场,飞到上海。好朋友格温在她旧时法租界漂亮的公寓里给我留了个单独的房间。然后我就在那里公事公办地开始探索华东的饮食传统。
上海本身就是美食记者的“宠儿”。他们成群结队地跑到豫园的南翔馒头店吃小笼包,又到外滩著名的JeanGeorges吃法餐。不过,以中国的标准,上海的历史积淀不深,是一座现代大都市,“世界融合料理”比传统饮食更丰富。而我的研究是要去更为古老的饮食中心,比上海更为内陆的江苏省和浙江省。
可能有人会说,北京孕育了宫廷菜、南粤诞生了商人菜、四川打造了火辣下饭的农人食物,而华东则是文人雅士的美食之地。宋朝诗人苏东坡令杭州出现了美味的“东坡肘子”,美食家袁枚在南京写成了他著名的菜谱《随园食单》。二十世纪,作家陆文夫的小说《美食家》,背景就设定在他的故乡苏州,讲的是数十年g,m中一位保守派美食家与一位恪守简朴的**党人的沉浮纠葛。
长江以南古城遍布的地区,有着中国最上乘精细的食材,比如金华火腿、绍兴酒、镇江醋,当然还有著名的大闸蟹。这里的很多城市都有自己代表性的特色菜:杭州有叫花鸡、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南京有盐水鸭;苏州有响油鳝糊和太湖里捞的莼菜做的汤。不过,要说美食,这些地方都比不上扬州,这里曾是古代华东的美食之都,也是“淮扬菜”的摇篮。
扬州位于土壤肥沃的江南地区,因为物产丰富,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这里从远古时代就有人聚居;从秦朝开始一直是个行政中心;隋唐时期修建了大运河,连接那时候就已经因为丝绸与茶叶闻名的杭州和北边的都城洛阳与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