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有如棒喝一样的启示。即便不能顿悟,眼前也一定会浮现当年那些枯瘦如柴的禅僧,在阴暗寒冷的洞子里默坐冥想的情景,心中必定生出一种谦恭和敬意。在莫高窟,那一尊尊苦修佛并不是虚假的幻想,而是一种日常的真实。
在敦煌研究院工作的人时时让我想起出家人。他们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付给敦煌的流沙和千佛洞方圆百里上匆匆消逝的光影,在一种貌似荒寒的人生景致中等待一个又一个莫高窟的春天。他们虽然不念经、不拜佛,但是临摹壁画、修复洞窟、保护遗址、宣传讲解,这些日常生活在我看来无异于出家人的修行。
莫高窟是一种考验,只有那些最终经受住考验的人才能修得正果。
夏夜的傍晚,太阳还没有落下时,莫高窟上空明澈无比的蓝天令人陶醉。游客散去之后,位于鸣沙山东麓、宕泉河西岸的莫高窟就显得格外神圣。那些开凿在长长的石壁上,如蜂房一般密密麻麻的石窟群蔚为壮观,那看似灰头土脸的外表下隐藏着圣洁而又神秘的伟大文明。走近石窟,就能强烈地感觉到每一个洞窟透出五彩斑斓的神光。
敦煌日照时间长,特别是夏天,晚上九十点钟天还是亮的。白天我们按年代参观洞窟,晚上我们就天南海北地聊天。每天傍晚六点左右,樊老师就会准时来到莫高山庄。七月的敦煌,正是“李广杏”成熟的季节。每次她来的时候,手里都会提上一袋子洗好的“李广杏”。这是敦煌才有的水果,是她特意在当地农民那里买来的。据说每年只有这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在敦煌品尝到这种格外美味的黄杏。
为了这个访谈,我拟出了一百多个问题。但真正进入访谈,我拟出的题目基本失效。她的健谈,她阅历的丰富,思路的开阔,还有那些从来不为人知的往事,远远超出我的预想,似乎每一个小问题都可以打开她记忆的宝藏。樊老师的讲述有她自然内在的逻辑,只需一点触发便能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而我要做的就是把她所说的话全部记录下来。近六十年的敦煌生活,她对那里的每一寸土、每一棵树、每一方壁画都如此熟悉,从莫高窟的历史、洞窟壁画艺术到考古保护工作的方方面面,她都如数家珍。
我们每天平均采访三到四个小时,最多的时候,樊老师一口气说了五个小时。我边听边做笔记,以最快的速度记录谈话内容,以便后期整理。我负责提问和记录,董书海博士负责录音。十天后,当我们离开敦煌时,已经积累了将近二十万字的访谈稿。
樊老师有每晚散步的习惯。她最喜欢从家里走到九层楼,听听悬在檐下的铃铎,听听晚风掠过白杨的声音,然后在满天繁星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