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离开故园,因为里面都是A.H.H的记忆,好比看他又死了一次,而“年复一年,风景渐渐熟于陌生人的孩子”。
《陌生人的孩子》开场时,也是剑桥同学,贵族子弟塞西尔·瓦朗斯跟自己的中产阶级同窗恋人乔治·索尔到了后者的家中,一个叫作“两英亩”的庄园。当时他们并不知道,“一战”就在眼前。乔治的妹妹达芙妮请诗人塞西尔在自己收集签名的本子里写点什么;后来发现他留下了满满五页的长诗,就叫《两英亩》;而因为他在战争中捐躯,这首“平庸”的诗也阴差阳错镌刻在了民族记忆中。小说在后面的四个章节里,很骁勇地跨了四个大步,分别设在1926年、1967年、七十年代末和2008年,一方面是看和塞西尔有关的记忆怎样随着时局、人世的变迁而摇曳,另一方面,也是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慢慢在英国舒展的历史。
这部小说里最明显的chiaroscuro是什么呢?就是一点点“知”的微光,落在大片大片“不知”的苍茫风景中。作者看似信手却又严丝合缝地将每个章节锁死在它的历史段落之中。每个角色很妥帖地生活在自己的时代里,只看得清自己一时之虑所照亮的范围;人类本就高估自己的预感和记性,要剥夺人物的这点虚荣不算太难,关键是叙述者也要忍得住不作为又“高”又“明”的后来人加以指点。霍林赫斯特说这叫“无知的当下”。
所以我说这次读起来口感不一样,是隔着那厚厚一层无知,这部小说的文字比以往更温煦、更朦胧;因为霍林赫斯特文采中的“第三人称判断”,都建立在叙述者的通透上,既然压制了这层企图,自然少了反讽,少了调戏角色的灵动,少了那一口bite的锐意。
这件事我怪在一个加拿大的老奶奶头上。《美丽曲线》出版是在2004年,我发现2005年霍林赫斯特给艾丽丝·门罗的《逃离》(Runaway)写过一篇书评,里面有几句话正可以形容门罗对于《陌生人的孩子》所施加的“中和”作用。“她的文笔干涩得让人放心。很多小说人物都有不合情理的记忆力,她是不屑于如此的;她只是告诉我们—丝毫不带迟疑与造作—那些角色之前的人生,包括那些他们记错,或者完全不记得的事情。”这部短篇集里面,最后一个中篇包含了五个部分,也是关于一组角色跨越时空的变化。“门罗的故事跨度虽长,但她似乎毫不费力地在过去中驾驭着一个个十年的累加;她的技巧和当代很多靠讯息支撑的小说正相反:她知道过去有古意是未来的人强加的,所以她不解释。她描写过去就像描写此刻一样自然。”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