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初中寒假,我每天上午会走路穿过我们那个小镇子,两顿饭吃在爷爷奶奶家里。那时候,至少在我长大的环境里,用钱买热量,驱逐室内寒意,似乎还是件奢侈到德行有失的事情,也不说时时刻刻地寒刺骨,至少我记得,天冷下来之后每次坐定写作业,都有好一段时间得先用来动员手指。记得某天在街边一家只需要转个身就能看清所有书脊的微书店里,买了本《麦田里的守望者》(TheCatcherintheRye),那天路上还有长江三角洲没有多少诚意的隔夜雪,然后在爷爷奶奶家那种我直到后来才知道有多可恶的南方湿冷中,过了两天霍尔登的日子。
据说《麦田》现在销量六千五百万,一个亿的青少年曾说过霍尔顿替他们道出心声;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的感受是不是这样—恐怕不是,我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或许,再剥去一层怀念青春的光芒滤镜,我那时所处的一代初中生,都整齐划一地没有能力形成什么强烈的个人化意见,甚至包括“世界从根本上是个王八蛋”这类很浅显的想法。但那两天我必须承认也被塞林格施了法术,完全沉浸在那本书中,不仅仅因为小说里也明白无误满是冬意,更重要的是这似乎是我第一本能触碰得到的外国文学经典,里面人物的心绪和那个“潘西”高中宿舍和战后纽约,都很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后放回去的回忆,我隐约记得当时对这本书的着迷,是居然真有这样一种氛围,告诉我霍尔登的感受是正当的,而我们都有失败和放弃这个选项,小时候还以为那两个按钮只是装饰。
作为一个著名的抗争传记的作家,塞林格是份很好的实验素材,让你在上面记录自己作为读者的生平,因为他往往出现得很早,而且区区几百页书,会在你往后的阅读生活里盘桓不去。我第二次读《麦田》大概是〇五〇六年,成了英语专业的学生,这是第一批在英文里读掉的小说,它依然流畅好读,但之前期待着未来能与霍尔登抱头痛哭的那个自我似乎又被我抛在身后,感觉青春期稍纵即逝,错过了塞林格。当然,掌握了一点粗略的英美文学史,加上几百小时的英美影视,这第二次的《麦田》一定有所不同,但也没有那么显著的区别。至少有一点显露出来,就是我不太能理解它在英文小说史中的地位、世界最佳小说榜上的排名。英文系读下去,渐渐听到传言,说《麦田》就那么回事,塞林格厉害的是《九故事》(NineStories)。印象中每次有靠谱的人提到这个短篇集,似乎都把这些故事的完美当成不证自明的公理。而第一次读《九故事》就更迷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