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先生。灵堂,鞠躬,都是装假,在医院时只需径趋床前,此刻他在哪里?
殡仪馆总是叫人害怕地方,单这三个字便起寒意而心生不悦。当然听说过停尸间,听说尸身到那里便怎样不再是人——车进漆黑场院瞬,念及先生已沦落此地,那闷着声响又敲击——挺身站好,预备接受难以接受时刻,跟随职工去到走廊尽头某处停尸间。不料问之下,众人立即压低嗓音踊跃应声:“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很久后还记得那凄凉温馨刻,仿佛家人引你进入内室,探看卧床人——在背衬灵位落地帷幔右端,有角被掀开,显然那是昨天以来大家走熟位置,们鱼贯而入。
前厅灯光透进帷幔,原来这里还有方小小隔间,幽暗僻静。众人让开,眼看见地面正中那具低矮灵床,玻璃罩里,就是他:缩得那小,小得像是婴孩——你确知那个人死,和你寻到他,亲眼见他死在那里,是两种感觉,两种感觉,都无法描述啊——只记得有盏灯直照着他脸,但此刻想不起那小灯安在哪个位置。
被闷着敲打又开始,这回不是下,而是,均匀地,下接下,渐猛渐强。几步走近灵床,躬身贴近玻璃罩看,拼命贴近,近到只能额头抵着玻璃,为看清木心。不是惊怵与痛楚——或者有甚于此——只是,被当面阻挡:被坚硬玻璃,被这张脸动不动,迎面阻挡。
他假牙未能及时嵌入,内卷嘴现在紧闭,下巴布满仍未剃除胡须。顶帽子很不安妥地扣在颅顶,大约难以从后脑塞好,以致帽檐前倾,遮没额与眉。黑呢大衣领口交叉着那条在纽约见惯灰蓝格子围巾。
呆呆地看。原以为机器房幕已是最为不忍记忆,现在宁愿先生仍然喘着,涨红脸,生气勃勃地昏迷。
完。无可辩驳完结。可恨玻璃罩。当嗔目凝视,冰柜内壁铁皮格子发出间歇启动冷气声响,在均匀声响中,先生动不动,动不动。
喂!木心!咱们老交情呢,怎会弄到这步田地,怎会像隔着菜市场货柜玻璃那样,才能给看清啊。
两床鲜黄与艳红丝绸绣花被在冰柜内垫盖着先生。向宏解释,时找不到合适包裹,当地乡俗便是这样……事后才明白:其他亡者必是存在停尸间,昨晨先生移入后,馆方格外优待,在告别仪式前将遗体单独存于这电动冰柜装置灵床,以示区隔,以便瞻看,也为缓解亲友心伤。这实在是本乡能够做到至善,但骤然发怒喊叫:“先生辈子不肯随俗啊。”
夜里九点多钟。大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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