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啊,多对!在巴赫《十二平均律》首曲迭声亮闪闪旋律中,分明看见先生平躺在那里——为什是《十二平均律》首曲——太好!巴赫!还有萨缪尔·巴伯慢板!还有莫扎特《安魂曲》第八乐章焦虑与绝望……先生会同意。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还有贝多芬《第135号作品弦乐四重奏》第三乐章。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先生再三提及这段,其时从未听过,之后终于买到,要他来,他默默听刻钟,显然藏着不想说出隐衷,很久不说话。麻烦是选取肖邦。先生喜欢肖邦。有鲁宾斯坦全集,但是找很久,同时,正在播放别曲子——好像是勃拉姆斯——响彻画室,以音乐自己逻辑和那股蛮劲,轰然前进。时忘记先生死。桐乡医院重症病房记忆被音乐轻易掀翻、覆盖、超越,但随即想到——好像头次想到那样——巴赫与贝多芬也都死,早就死。
深宵铺开宣纸用毛笔抄写先生自撰联,这也是从未做过事。摊在地上看,为格外写坏某笔,理纸重写。选出稍微可看两对,预备分别用在桐乡葬礼和乌镇灵堂。这做着,发现自己毫无悲伤,甚至如往常画画写写时,竟自得意起来。胡兰成描述他为亡妻选择棺材,运送途中对着乡人极口夸耀这棺材良木,口沫横飞。二十多年前读到,惊异这描述何其悲惨而坦率。深更半夜,此刻也在这乖谬得意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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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写到艰难部分。知道,其实无法描述。当凑近玻璃罩细看木心,很久才认出盛放并封锁他是台狭长冰柜。
二十二日,所有人活泛起来。桐乡医院不再是挂念之所。历经漫长守护、等待、无措,时间仿佛无尽头,现在大家有事做。黄昏抵杭即与小代通话,听他声音似在车行疾风中:“小杨在,仲青、黄帆都在……陈总和正去桐乡路上……直接到殡仪馆见吧……”殡仪馆。这个词到底出现。天黑下来。车折往城外荒郊,沿大路转弯时车灯照亮面巨大五彩牌坊,旋即开进仿佛单位大院殡仪馆。场院片黝黑,快步走向有灯光西侧边厅时,远远瞧见几位年轻人接二连三跳下台阶,迎出来,拥回入夜灯昏黄小厅——抬眼看见小厅门楣“羽化阁”三字,心里忽起怨毒之念——内墙正中,是假花环绕先生遗像,左右墙面排开高大纸质花圈。向宏,王韦夫妇和孩子,王韦小姐姐与夫君,已在那里。小厅冰凉,们握手寒暄后,如鬼般说话,不知该做什,经向宏提醒,这才想起走向灵位,匆匆行礼。可不要这些,只念着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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