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俯身,想扶他起来,却将手收回去。她说,孩子,你可知道这条路,可能是会要命。
阿响说,以前阿妈说,信。现在阿响长大,想是安身立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才是没有命。
慧生吃惊,发觉这多年,母子两个是第次对话。这孩子以往顺从,原来心里早就板眼,铿铿锵锵。
阿响便天天去。
叶七看这孩子,来,也并没有求人拜师样子。大清早便来,挺挺地站在堂屋里头,咬着嘴唇,也不说话。他便装作看不见,衣食起居,该做什做什。
起帽子,看又看,忽然贴到自己面上。埋下头,良久,抬起脸。又抖开包袱里件衣裳,是绸缎质地,上面有刺绣。胸前绣个鲜红“洪”字。叶七眼里有光,如见故人。他说,细路,你可知道,当年们老披穿这件,带们过洪门关,何其威风。他坐在台前,问,你敢不敢杀皇帝?脆生生答个“敢”。
如今皇帝没,老披也没。老披死,苟活,还瞒下这副衣冠,放在箱子里头。你说这日子,们这些个人,还怎活这下半辈子。
他失神,忽而将衣服使劲抖,便将自己底衫脱去。在灯光底下,阿响见他背上,是纵横伤痕。有道蜿蜒到股,像是血红蚯蚓。叶七便当着他面,戴上这顶帽子,穿上衣裳。
待他转过身来,阿响不禁惊。这眼前人,竟像神将样,忽而有轩昂气宇,再不是个现世中人。他将手中木杖顿地,仰天道:“孔子成仁,孟子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说罢,却将拐杖掷,身体却也点点地矮下去,最后颓然坐在木箱上。阿响看他捂住脸,久没有发声。面前油灯,忽然火苗亮下,却渐渐暗下去。他再抬起头来时,阿响见到这男人脸上有两道泪痕。叶七苦笑声,对阿响说,细路,没吓着你吧,你就权当看出大戏罢。
这样过去半个月。天早晨他站在骑楼上,喝茶漱口,看着这孩子又来,依然不说话。
站又是个时辰。阿响忽然脚底下软,险些没站住。他身子晃下,眼前斜,目光恰落到墙上几幅画像上。那画像上人,眼神阴郁。嘴角不
慧生看着自己儿子跪在面前,身板却挺直。不知为何,她预感到这幕。
她说,你跪,是知道不会许你学厨。
阿响说,阿妈,他不肯收。
慧生愣愣,说,这就笑话。他不肯收你,你倒来跪?
阿响说,他不肯收,就要天天去求他,但不跪。跪阿妈,是因为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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