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员心想,营长疯了,但还是吐着咳着,随声唱起来:婆姨悲伤一阵,会嫁给别人,
她会嫁给别人,把我忘掉……
而在上面,在充满烟尘和坦克吼声的车间通道上,格卢什科夫正在搬动巨石和水泥板,把它们扔开,正在把弯曲的钢筋扳直,他的手掌和十指磨掉了皮,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以极端的狂,bao拼命工作,也只有这极端的狂,bao才帮他搬动起沉重的铁梁,完成十个人才力所能及的工作。
乐了。长期以来没离开过他的乐观情绪顿时又回到他身上。
“既然活着,那就是说一切正常。”他被尘土憋得透不过气来,连连咳嗽着吐了口痰后说,虽说一切并不那么正常。碎砖纷纷落在德尔金和电话员身上,都搞不清楚他们的骨头有无损伤,也无法去摸摸自己的身体。一根铁梁就悬在他们头顶,使他们都无法伸直背。但显然正是这根铁梁救了他们的命。德尔金拧亮手电,这才真正感到了后怕。尘土中到处是石块、扭曲的钢筋、隆起的水泥板、流满一地的润滑油、压断的电缆。看来,再有一枚炸弹的震动,钢铁和石头就将合围,这窄小的掩壕和室内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他们暂时沉默着,蜷成一团,那狂,bao的火力正在猛揍各个车间。别列兹金心想,正是这些车间替他们这些垂死的血肉之躯进行着防御。反正那些混凝土、钢铁和锅炉是打不伤扯不烂的。
后来,他们到处敲着、摸着,终于明白,靠自己的力量他们无论如何是钻不出去的。电话完好无损,但它默不作声,电话线被炸断他们几乎无法互相说话,爆炸的隆隆声震耳欲聋,盖过了说话声。满屋的尘土呛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连连咳嗽着。
一昼夜前还发烧躺着的别列兹金,眼下并不感到衰弱无力,他的力量通常能使指挥员和红军战士在战斗中服从他,但这种力量的实质并不是军事力量和战斗力。这是平凡的、通情达理的、人道的力量。在厮杀的混乱和恐怖中,保持和表现这种力量只有少数人能够做到。也正是他们,这些平凡的、关系亲密的、通情达理的、人道的力量的拥有者,才是战争的真正主人-
但是,轰炸开始停息下来,落满尘土的人们听到了钢铁的轰隆声。
别列兹金擦干净鼻子,咳了几声说:
“狼群嗥叫起来,坦克正在往拖拉机厂开进。”并且补充道:“可我们还在他们的路上呆着。”
因此,没有比想不出任何办法更糟的事情了。蓦地,德尔金营长用某种无法形容的嗓子大声唱起来,边咳边唱一首电影插曲:真好,兄弟们,真好,兄弟们,
同我们的首领一起活着就没有必要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