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adieu”,德语:再见。
十四
空袭时,一枚炸弹击中了设有营指挥所的地下管道煤气室^团长别列兹金、营长德尔金和营部电语员当时正在那里,于是全被埋在了里面。别列兹金突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耳朵被震聋,室内的尘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起初想,他可能活不成了。但德尔金在这短暂的寂静无声的瞬间,打了个喷嚏,然后问:“您活着吗,中校同志?”
别列兹金答道:
“活着。”
在敌人采取行动前的霎间扔出手榴弹,用枪托或是匕首把他击倒。
但此刻他却慌了神,令他感到吃惊的是,他竟然在失聪失明的情况下,感到身边的德国人,感到他把德国人的手错当波利亚科夫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竟然还因此而感到宽慰。他们相互盯着。他们都受到了同样一种力量的压迫,他们在同这一力量的抗争中都显得软弱无力,这一力量显然并不保护他们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对一方和另一方施加相同的威胁。
这两个呆在一个坑里的军人默然相对。他们俩都具有的机械而准确无误的搏杀,却没有发挥作用。
波利亚科夫就在稍远处坐着,同样盯着下巴上长短髭的德国人。虽然波利亚科夫并不喜欢长久地沉默不语,但此时此刻他沉默着。
生存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但他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一种沮丧的预见,预见到即使在战后,这股把他们赶人这个坑里的力量,这股让他们嘴啃泥的力量,所要压迫的不仅是被战胜者。
德尔金听到团长的声音
他们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都从坑里往上爬,各自把背部和头顶,bao露在易受攻击的位置,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波利亚科夫滑了一跤,但在他身旁爬行的德国人没帮他一把老头往下滚,骂骂咧咧,诅咒着这个万恶的世界,重新顽强地往上爬。克利莫夫和德国人爬上地面,两人都观望:一个面朝东,一个面朝西,看自己的上司是否发现他们从一个坑里爬了出来,是否发现他们没有互相搏杀。他们没有回过头去,没有说声“艾迪乌各自踏着还在冒着浓烟的土地绕过土丘和深谷,朝自己的堑壕走去。
“我们的楼房没了,夷为平地了。”克利莫夫对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跑着的波利亚科夫惊恐万状地说,“难道他们全被炸死了,我的兄弟们?”
这时大炮和机枪开始射击,轰隆轰隆,噼噼啪啪。德军发动大规模进攻。这是斯大林格勒最为艰难的一天。
“该死的谢廖什卡把我搞到这种地步!”波利亚科夫喃喃地说。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6/1”号楼里已经无一生还,克利莫夫的恸号声使他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