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莫夫欠起身子,他身旁躺着一个落满尘土、被战争从船形帽到靴子都研碎、嚼烂了的德国兵。克利莫夫不怕德国人,他对自己的力量始终充满信心,他具有令人惊讶的对付挑衅的本领,他能够
方向飞奔,那里有九月底被重磅炸弹炸起的许多弹坑。得以从炸塌的战壕里跳出来的波丘法罗夫营的战士们,也朝无主地方向猛跑。
德军和苏军战壕间相距很近,以致部分炸弹落到了德军前沿,炸死许多正向前移动准备进攻的德军先头师士兵。
波利亚科夫觉得,汹涌的伏尔加河沿岸刮起了一股凶猛异常’的阿斯特拉罕旋风。波利亚科夫好几次被掀翻在地,跌得晕头转向,忘了自己是在什么世界上,是青年还是老头,分不清高低上下和东西南北。但克利莫夫一直拽着他,他们终于掉进一个很深的弹坑里,滚到又湿又黏的坑底。这里加倍地黑暗,夜晚的黑暗、烟尘的黑暗和深坑的黑暗纠缠在一起。
他们一老一少并排躺着,头脑中有着一线可爰的希望之光,有着对生的希冀。这线光明、这种希冀不仅在人类的,而且在最简单的动物和鸟类的头脑中和心灵中燃烧。
波利亚科夫轻声骂着娘,觉得一切不幸全是由谢廖扎。沙波什尼科夫引起的。他嘟哝道谢廖什卡可把我搞苦啦!”而内心却在为小伙子祈祷。
这样密集的轰炸不可能持续太久,它已经达到了极限。可是时光流逝,而疯狂的隆隆声并没减弱,黑色的烟尘并没消散,反而越积越多,把天地越发紧密地联成混沌一片。
克利莫夫摸索到老民兵一只粗糙的干活的手,把它紧紧握住,而对方也回以友善的紧握,这使处在尚未被炸弹填平的墓穴里的克利莫夫一霎间感到莫大的安慰。当近处的爆炸刚把石头土块顺坑边掉进来时,他们感到十分厌恶。可现在,在这个他们不得不爬进来的坑里,已经见不到光明,德国人从空中撒下泥土,要把它彻底填平。
通常去侦察时,克利莫夫不喜欢搭档,他总是喜欢独自在黑暗中大步流星地赶路。这位冷静沉着经验丰富的航海家经常就这样快疾地从多石的河岸来到宽阔的大海那阴沉沉的深处。可是在这里、在坑里,他却高兴同波利亚科夫躺在一起。
时间失去了自己从容不迫的步履,变得神经失常,一会儿犹如爆炸的气浪拼命往前冲,一会儿又呆住不动,好似一头被揪住羊角的绵羊。
但是,他们还是在坑里稍稍抬起了头。他们头顶上是朦胧的暮霭和随风刮来的烟尘……大地开始沉寂,密匝的声响分裂为稀落的爆炸声。极度的困惫充斥着人们的心灵,仿佛所有生命的活力都被榨干,剩下的只有难以消除的忧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