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感到缺乏自信,总觉得自己穿戴寒酸,还经常不断习惯性地萌发出对金钱的需求,这些全是他从小就习以为常的。
如今,当他一帆风顺时,
!他躺在地上,望着吃剩的渍西红柿和硬纸箱,纸箱里可能放着打上很大黑色印记的短方格手巾、皱巴巴的白衬领、空手枪皮套和压瘪的肥皂盒。
秋天他在上波格罗姆内过夜的农舍,看来都比他今儿过夜的地方强。而再过一年,今天这间简陋小屋比起某个没有刮脸刀、没有硬纸箱、没有破包脚布的地窖来,便会显得十分阔绰了。
他在炮兵司令部工作时度过的那几个月,在他心底发生了很大变化。对工作的渴望曾经令他满足,这犹如想进餐一样是他的最大需求。但如今,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幸福的,因为他有了工作,而饱汉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幸福的。
达伦斯基工作得很出色,领导对他很器重。起初,这使他感到高兴,因为他还从没有被人看做是不可替代的、有用的人。多少年来,他的境遇正好相反。
达伦斯基没有想过,他身上出现的对同事的优越感,为何未产生对他们的宽容,也许这是真正的强者的特点。可见,他不是个强者。
他常常火冒三丈,大叫大嚷,骂人,过后又痛苦地看着被他侮辱的人,但从不请求他们原谅。大家生他的气,但不认为他是坏人。在斯大林格勒方面军司令部里,大家对他比对当时在西南方面军司令部服役的诺维科夫还好。据说,他写的报告整个地被某些大人物在向莫斯科更大的人物汇报时所采用。原来,困难时期他的智慧和工作是重要的、有用的。可妻子战争爆发前五年就离开了他,认为他是人民的敌人,善于欺骗性地对她隐瞒自己软弱的两面派本质。他经常因为档案材料对他不利而找不到工作,既有父亲方面的,也有母亲方面的原因。起初,当他得知他失去的职务被一个愚蠢无知的人顶替时,曾感到委屈和抱怨。后来,达伦斯基想,确实不能把重要的业务工作交给他。进劳改营后,他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是不合格的。
但在可怕的战争期间,原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他拽过军大衣盖在肩上,但双脚立刻感到从门缝里吹进来的冷气。达伦斯基想,如今,当他的知识和才能显得有用时,他却躺在鸡窝地上,听着骆驼那刺耳难受的嘶叫声,他所企往的并非疗养所和别墅,而是一条干净长衬裤和用洗衣服的肥皂头洗次澡的可能性。
令他自豪的是他的提升同物质和钱财毫无关系。但同时,这又使他生气。
他的自信和自负总是同他平常的胆怯交织在一起。达伦斯基觉得,生活享受永远不是他应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