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光记忆混乱,导致曾祖母恍惚以为丈夫还活着,她不知所措,安安静静,泪水却轰轰烈烈地流下来,说:“你快点死好。”
“你老阿婆好恶呀,诅咒去死,不要以为不知你在想什。”祖母压低嗓音说,“好啦!你恨,给你掐死好。”
曾祖母用力将手掐进凉被,忽然停下来:“你不是死?”
“死,就不能回来寻你?”
“不过……”
喉咙。她把当作曾祖父,按摩手臂与大腿,避免久躺生褥疮。她做得娴熟,力道与施力部位拿捏得宜。曾祖母做累,气更喘,想叫她停下来。但是在腹部蜷着祖母把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安静,用唇语说:“让她脑袋与身体运动下。”
“老伴呀!你太用力,手骨险险断忒(1)。”躲在怀中祖母,用客家语抱怨。
“恁(这)样呢?”
“换脚来。”祖母伸出脚,给曾祖母按摩,发出嘻嘻哈哈声,“老阿婆你太用力,快抽筋。”
“恁样呢?”
“仰般(2)?”
曾祖母欲言又止,终于说出
“太轻,你在抓灰尘吗?”
“恁样呢?”
“哎哟!痛死半条命呀!”祖母哀号。
这样做错,那样不对,搞得曾祖母都不是。她那双长满老人斑瘦手,搁在蓝色凉被上,不想动。她五官表情与肢体都停下来,好把更多能量用来应付脑袋混乱思绪,因为她记忆中,丈夫早就死,这个折磨她老头子怎还活着?这是怎回事?她又要被拖磨几年?痛苦得很。
祖母跟说过,有五年,曾祖母照料中风曾祖父。那时曾祖父是脾气很糟七十岁老头子,神志不清又爱骂人。他长年躺在床上,两个小时要人翻身防止褥疮,四小时灌食,六小时换尿布,半个月要请医护来换鼻胃管,他躺太久导致排泄器官退化,曾祖母用浣肠剂从他肛门挖出很硬大便。曾祖母很想把糟老头送到安养院,但亲戚会讲闲话;如果请外籍妇全日看护,除给月薪,还要给她三餐生活费,就自己来照顾。那日子真悲惨,祖母没办法常常回去帮忙,曾祖母挑起重担,每夜定时起床照料,累得要吃抗抑郁药过活,曾有数次想用鼻胃管勒死老公或自己。曾祖父在世最后天,好像回光返照,要曾祖母把病床推到有冬阳窗下晒,用很凶口气,惹坏她。要是那天曾祖父在阳光下跟曾祖母道谢与道别,她会释怀,可是没有。所以曾祖父丧礼办完之后,曾祖母松口气,那个每天看到脸都令人痛苦人终于死,她带祖母去餐厅好好吃顿,吃到半,被莫名情绪惹得当众大哭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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