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浓头发、高颧骨、如血红夕阳下沙丘颜色的眼珠,我深深忆起死去的朋友阿布杜拉,身体不由得痛得缩了一下。但过了好一会儿,那相似就消失了:马赫穆德的眼睛有些外突,嘴唇没那么厚,下巴是尖的,好像是设计来留山羊胡的。事实上,那是一张和阿布杜拉完全不同的脸。
但就在阿布杜拉·塔赫里的影像清楚浮现脑海,因想念他而心痛之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为何跟着哈雷德等人千里迢迢投入别人的战争。我甘冒生命危险接下哈德的任务,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心中仍未消去的愧疚,愧疚于让阿布杜拉在乱枪之中孤单死去。我要把自己放进最接近的情境,让自己陷入敌人的枪林弹雨中。一想到这里,一将那未说出口的话——一心求死——涂在自己灰扑扑的心墙上,我立即将之屏除,全身上下一阵颇抖。打从同意替阿布德尔·哈德汗执行这任务几个月来,我首次感到害怕。当下,我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异于我紧握在拳头里的沙子。在与图巴清真寺相隔一条街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排成一列,彼此相隔二十米,陆续抵达清真寺,脱下鞋子。一名上了年纪的哈吉负责看鞋子,嘴里轻声念着赞颂真主的词句。哈雷德把一张折起的纸钞塞进那人长茧又患有关节炎的手里。我走进清真寺,抬头一望,倒抽了一口气,又惊又喜。
清真寺里面很凉爽,一尘不染。大理石和石砖片在有凹槽的柱子、饰有镶嵌画的券拱与大片的拼花地板上闪闪发亮。但凌驾在这一切之上,叫我们目眩神迷的,乃是巨大的白色大理石圆顶。那壮观的圆顶有一百步宽,镶有擦得发亮的小镜子。我站在那里,因它的美而目瞪口呆。就在这时,清真寺里头的电灯打开,头顶上的大理石圆顶像照在万千山头和波光粼粼湖面上的阳光,闪闪发亮。
哈雷德立刻离去,保证会尽快回来。艾哈迈德、马赫穆德和我走进可看到圆顶的凹室里,在擦得发亮的瓷砖地板上坐下。日落祷已结束一段时间,坐出租车时,我已听到宣礼员召唤信徒礼拜的声音,但清真寺各处仍有许多男子专注地做个人祷告。艾哈迈德确认我觉得自在之后,表示要利用这机会祷告一下。他欠身告辞,走到净身泉边,遵照仪式洗过脸、手、脚,回到圆顶下面一小块空地,开始祈祷。
我望着他,对他与真主沟通时的安然自在感到些许嫉妒。我没想要加入他,但他默念的真诚,不知为何,让我孤单无依的心更觉落寞。
他祈祷完毕,开始往回走,就在这时候,哈雷德回来了,一脸苦恼。我们紧挨着坐在一块,彼此的头几乎要相碰。
“我们有麻烦了,”他悄声说,“警察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