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提,十六岁时,你真的没有多少选择。你带着你所有的一切离开。
但是……
总有一张万能牌。我的这张牌就是书。我拥有的,最主要的,是书给予的语言。一种讨论复杂性的方式。一种“让心弦得以保持对‘爱’和‘美’的灵锐感应[1]”(柯尔律治)的方式。
离家当晚,我走了大半夜。那一夜是慢动作度过的,黑夜比白昼缓慢得多。时间不是恒量,某一分钟与另一分钟的长度并不同。
我所在的这个黑夜长得延伸进我的生命。我出走,试图远离她抑郁的黑暗轨道。我试图走
《简·爱》是传记,因为女性不应该老是编故事——尤其是那些道德观念大胆甚至不良的故事。
不过伍尔夫和斯泰因很激进,她们在虚构作品中使用真人,并混淆事实——《奥兰多》附有维塔·萨克维尔-韦斯特的真实照片,而艾丽斯·托克拉斯这个所谓的自传者,却是斯泰因的伴侣,并非作者……
我着迷于身份认同与自我定义,对我而言,这些书至关重要。阅读自己,仿佛自己既是现实也是虚构,是保持开放叙事的唯一方法——唯此一途可阻止故事照它自己的走向逃跑,通常那会引向没人想要的结局。
我离家那天晚上,感觉自己是受骗或者说被设计离开的——甚至不是被温特森太太所骗,而是被我们共同生活的黑暗叙事所骗。
她的宿命论如此强力。她是她自己的黑洞,吸进了所有的光。她由暗物质组成,她的力量隐匿无形,只能通过它的效应感知其存在。
快乐本该意味着什么?假如我们之间的一切是光明、清澈、美好的,快乐会意味着什么?
这从来都不是生物学问题,也不是先天禀性和后天培育的问题。我现在知道,我们能通过被爱与爱人得到治愈。我们无法通过建立自己的秘密结社——执着于唯一愿接纳的另一个人,注定失望——得到治愈。温特森太太是她自己的秘密结社,她渴望我加入。这是一条强制的教条,我生命中有很长一段时间背负着它前行。这当然是浪漫爱情的基础——你和我,对抗全世界。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一个若我们不在其中便不存在的世界。然而当其中一人辜负另一人的时候……
而其中一人必将辜负另一人。
那夜出走,我渴望着爱与忠诚。我天性中广阔的向往必须钻过细细的瓶颈——进入“另一半”的概念,那个俨然孪生的人,与我如此相近却又不是我。柏拉图式的完整个体的分裂。我们终有一天会找到彼此——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必须得相信这件事,不然我该如何自处?然而我也在走向“尽得或尽失”的爱所招致的危险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