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问你:你那时怎竟肯?"个说。
"唉,可惜,白撞这-下。"个看着她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她整日紧闭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记号那伤痕,默默跑街,扫地,洗莱,淘米。快够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历来积存工钱,换算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西头去。但不到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门槛。
冬至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
"你呀。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大呀。"
"不信。不信你这大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定是自己肯,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
她像是受炮烙似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站着。直到四叔上香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回她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
柳妈打皱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个核桃,干枯小眼睛看祥林嫂额角,又钉住她眼。祥林嫂似很局促,立刻敛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说。"再强,或者索性撞个死,就好。现在呢,你和你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男人还要争,你给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
"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条门槛,当作你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这世罪名,免得死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话,但大约非常苦闷,第二天早上起来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西头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价目是大钱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但自从和柳妈谈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个新样,专在她额上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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