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上海结婚,年后,祖母迁来上海—她只能同老宅告别,带着自己当年嫁妆,大小清代碗盏、做工精良旧式米桶、大小脚盆、装糕饼点心对古锡樽、座光滑小石臼(人制“虾圆”石器,已传三代),总之,能带她都带着,带到父母住地虹口溧阳路,然后随全家搬入卢湾长乐路。之后,也即父亲运交华盖、正式被逮捕、取消所有待遇九五五年,祖母又随着母亲和三个孩子搬到附近陕西南路六十三弄,住进外公解放前购置幢三层洋楼。在童年时代,这个地段尚无热闹地铁站,静谧无人,时会见个推着磨刀剪小车落魄白俄远远过来,腰杆笔直,旧西装纤尘不染,清晨常听淮海路上有轨电车经过,嗡嗡作响,再就是牢固记忆里铜铃低音,直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意味着附近有母马经过,中国人或白俄,牵匹白马或灰马,慢慢慢慢走过附近街道,马脖子挂小铜铃,听到铃声,居民端搪瓷碗或茶缸出门……不久不久,这层宁谧也就被冲破,外公产业因为“公私合营”,全家也迁来这幢三开间三层洋房居住,楼上楼下人口众多,在这样环境里,只记得祖母很少说话,经常微笑,上海吃定息资本家与反g,m破落地主家庭生活,就这样拼合在起,其中生发对于经验和历史交错,应是祖母最深刻感受。至九五九年,父母调至湖州水泥厂下放(太湖小梅口,择地质队之岩芯储藏室为宿舍,父亲戏称“顽石堂”),祖母仍像面临老宅数度突变姿态样,继续操持这相对陌生复杂家,她只是经常慈祥地看着,对非常宠爱,每天都把不喜欢吃菜梗拨到她碗里,听她早晚念佛。她完全不知晓父母事,只是朝夕面对老式百叶窗,嚅动嘴唇,保佑他们无病无灾,专心缝制她冥衣、绣花寿鞋,让如今还能清晰见到鞋底那几片七彩祥云和两朵并蒂莲花。在上海食品供应最艰难时光里,祖母直忆及镇她新婚期模样—那时镇外到处桑田,到处鱼虾,即便街面上最潦倒乞丐,也是穿丝绵袄裤,盖丝绵被子,不吃死鱼死虾……自十七岁起,她即戒除荤腥,灶前从不试咸淡,却可以做出最美味红烧鱼,她直啰嗦镇琐事,从不改换初心,这幅鱼米之乡丰足图画,在漫长困难时世,那是极其虚无,也是种坚定扎实慰藉或困扰。
太湖岸边,1948年。
苏州,1948年。下为母亲字:“太本正经,头发给你正经得变出灰白色。不知道你是小眼睛还是大眼睛想睡觉。三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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