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是在七十九岁时写,它同读书笔记混在起,束之高阁,这搁,竟过十三年,如今已经九十二岁,再回顾这件旧事,故事讲完吗?讲完,又似乎没有,最近偶然乱翻书发现旧闻,在本小册子上赫然印着段记录:抗战期间,镇位年轻西医曾派人通风报信,使中共地下吴嘉工委书记及时转移脱险,传为佳话。令人惊讶是,做这件好事,便是这个吴医
卧于烟榻吞云吐雾,只知道从吴医生手中取用赌资与烟钱……
[《夷氛闻记》/梁廷枏]
……烟枪多用竹,亦有削木为之,枪头镶以金银铜锡,枪口饰以金玉角牙。闽粤又有种甘蔗枪,漆而饰之,尤为若辈所重。
(父亲为此文加注)
此枪利其轻,又能“清火”云云,江南乡镇流传已久。
就这样,这位沈家大宅里青年吴医生,逐渐逐渐也就做玄溟妻子入幕之宾……这事终被玄溟母亲发觉,两个女人为此破口大骂,声闻户外,继续成为几家茶馆火热话题。
某年夏天,镇大小茶馆再爆消息—青年吴医生与玄溟年轻妻子席卷沈家所有金银首饰、钱庄存款私奔,肯定在黎明时分坐小船出走,却不知这对男女最终去向何方。当时镇及四乡环境相当复杂,原属汪伪和平军地盘,又被国民党游击队控制,基本失去起诉与传讯方式。玄溟母亲失魂落魄,跑去镇上多家钱庄询问,庄上先生都回答说:“三四日前是吴医生提现。”沈家腌货行老账房应声道:“回沈少奶奶,店面早就盘把镇东陈老太爷,倷滴滴呀弗晓得唻?!”玄溟母亲惊、急、气、羞,数月后在沈宅阴暗老茶树阴影里中风去世。
父亲说,镇不少大户人家后代都经历种种家道突变,在赌、烟之中弄到死无葬身之地。他小同学玄溟,早在婆媳相骂期间搬离沈宅,待等吴医生裹挟他娇妻卷逃、母亲亡故,只遗留吴医生来不及卖掉沈宅。这幢三进三开间大房子,战前值好几百石大米,百石米时折根“大条子”,沦陷后镇上房价大跌,也因玄溟懦弱无能,最后只能在掮客七骗八哄包围之中,三折卖出,款子付掉玄溟所欠烟赌高利贷和母亲丧葬费,余钱在年多后也就用空。
九四五年初,父亲回镇料理祖父丧事,据某同学称,玄溟最后已经食宿无着,流落街头,幸亏腌货行老师傅动怜悯,把这位昔日少东家接入仓库,在堆置腌货地坪旁铺稻草,容他遮风避雨,暂进两顿粥饭,但毫无办法满足其鸦片烟瘾,最后玄溟,是瘾发哀号而亡,死时才二十五岁。
[父亲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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