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顿时阵厌恶,但随即想到,乌扁担恐怕是昨天听到那桩凶案,乱神智,才去绑架人家妇人。还是该亲眼去瞧瞧。
他转身往城南走去,他知道乌扁担会藏身在哪里。
牛慕站在街头,悔沮之极。
为徒,教他做猫窝。柳七嘴虽拙,心手却都灵巧,这猫窝手艺并没有多难,只是要投富贵人癖,越精细越好。绸要细滑,絮要松软,绷篷子竹篾要削得光滑无刺,最要紧是针线得细密匀整。没上三个月,他便大致学会,剩下便是用心。
这时他才后悔起来。可这世间有两样最没用:是嫌娘胎没投好,二便是后悔。
不过,他生性疏懒,来京城后更没有多少生趣,也懒得争,便忍着师傅刻剥,慢慢练手艺。至多夜深人静时,躺在半间漏雨草房那张烂木床上,填两阕没情没绪寂寞曲词。正如柳词那句“闲窗漏永,月冷霜花堕”。
时日蹉跎易过,慢慢挨过头两年,他该独自做活。猫窝团只有六个人,六人将京城分作六片地界,各守片,谁都不能侵街越界,否则其他五人便合起来撵走那个越界人。柳七只是个异乡小徒,更没有地界让他寻趁生意,除非离开汴京。他也想过去其他路州,但这门营生得富户多才有活路,富户多大城,规矩自然都样。
他师傅召集其他五个猫窝匠人同商议。可生意地界命般,谁肯轻易让出寸?何况他手艺已经渐渐胜过那六人。那六人合计许多天,最终把城郊分给他。
城外地广户稀,寻活儿吃力。他也没法计较,便日日在城外找大宅大园,挨户寻活儿。每天挣钱还不如做力夫,但毕竟干净轻省,不用淌臭汗。
乌扁担也到处学手艺,却始终找不见门道,见柳七这猫窝活计轻省,起初还跟他学两天,却耐不下心,那慢工细活太熬磨性子,又嫌挣得少,仍去卖苦力、抬轿子。
乌扁担若仍在家乡务农,虽苦累,凭着那身气力,倒也能世稳当。可这人心,水塘般,就怕搅。没风时,哪个不是水清波平?旦翻腾起来,便个比个浊恶。面上瞧着越静,底下淤黑泥怕是越厚。
自从离开家乡来这汴京后,他们心全都被搅乱。其他人还好,近年来都渐渐安宁。乌扁担那粗直性格,始终学不会弯转。山石般,若不动,能稳辈子。旦滚下坡,没拦挡,只能滚到底,粉碎为止。
他和那个轿夫伙伴任十二这会儿怕是各分二十五两银子,正在勾栏里搂着歌妓吃酒吃肉。柳七因时常填词,极善虚想情景,甚而能想见乌扁担那得意大张鼻孔、歪咧大笑乱髭大嘴,连喷出热臭气,似乎都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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