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跟妻子夸大口,定寻回她姐姐宁妆花。可到街上,问半天,才发觉要寻那伙贼人,真如麦垛里寻根稻草。新宋门大街直通景灵宫和相国寺,街上每天往来车轿不知有多少,谁能记得前天进城车轿?
他本就文弱,难得走路,走问近两个时辰,疲累得几乎要趴在地上。走到太庙街,见巷子角有个小茶肆,便挣扎过去,屁股坐到进门第张凳子上,要碗煎茶,气喝下,接着又要两碗,灌饱肚,才缓过些气力。
他瞅着桌上那只缺口白瓷旧茶碗,不由得伤叹起来,自己没用到这个地步,连这三碗茶钱都是妻子给。
人都称他妻子叫宁孔雀,他自己也深觉娶只金孔雀。
他们牛家世代以雕版为业。先祖还只是民间书坊雕工,到他祖父,苦练出手绝技,刻工精整、刀法剔透,不论颜肥、欧瘦,还是柳体森严,均能穷形尽神、备得其妙,因此,被招入国子监做官版刻匠,专雕官修监本书版。到他父亲,自幼就受严训,雕功更是精进,做官中钞引刻匠。钱钞、茶盐引事关朝廷财脉,防伪是头等大事,每张钞引分六印三色。敕字、大料例、年限、背印四道印用黑色,青面用青,红团用红,皆饰以花纹。雕版、印刷均需天下第等名匠。他父亲专雕敕字印,雕工谨严,精至毫末。围饰金鸡、金花、盘龙、翔凤等纹样,更是圆劲纤密,无人能及。
牛慕上头有三个兄长,都自幼便跟从父业,习学雕工。牛慕出生后,他父亲觉着牛家世代做雕匠,到自己已到顶,再好也不过如此。便想让牛慕读书应举,升升牛家门庭,像那些品官人户,起两根门柱,架座横额,铺上青黑瓦筒,建座乌头门屋。从外头瞧着,也好让人敬畏敬畏。
于是,牛慕成牛家几代里唯个没学雕功后人。他父亲倾尽积蓄,延请儒生给他训蒙,又送他进童子学、府学。牛慕也生来安分坐得住,习字读书都不怕。老师让他读,他便读,让他背,他便背,从不拖延,更不偷懒。只是,不知由于雕工家风熏染,还是他生性就刻板,记、写、背诵他都不怕,但只要让他丢开书册,写首诗、作篇文,他便顿时变成根木头,个字都憋不出。他又偏偏生在王安石变法之后,科举应试首重策论文章。他这等作不得文,自然如望广寒宫,无梯亦无门。
他读《论语》,最让他感喟是颜渊那句“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颜渊所叹是夫子之学,终身难尽,而他,叹却是生途。书卷文字如同根绳索,将他吊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而且年岁渐长,再另寻他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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