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云边慢慢骑车边想起父亲。从童年时代,他对父亲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半夜醒来看他还在台灯下沙沙沙地写稿子——这位科技新闻记者靠着惊人的勤奋获得了惊人的成就,也就难怪他对儿子的“懒惰”倍感不满了。更加严重的是,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儿子的个性为啥那样桀骜不驯,在他看来,一辈子服从组织安排,老老实实埋头工作,就是最正确不过的成功之路。但儿子从小学时代就一直偏科,上课反驳老师的观点,考试不按照标准答案答题,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又因为“思想偏激”和痛殴学生会主席被开除,托门路拉关系给他找到了一份工作,没到半年,就和领导顶撞
的工作也许不无意义,但那段河水太遥远、太曲折、太多暗礁,河道上空永远黑云密布,没有月亮,更不见星光。他没勇气也没力气一鼓作气走完。此时此刻,他更需要实实在在、脚踏实地的勘查——哪怕这只是逃避回忆的借口。
于是,他决定去红都郡一趟,那个以华贵而著称的小区离这里并不远,骑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何况,如果段新迎还没有搬家的话,也许还能碰上他——当然,现在还没有到和他见面的时候。
推开房门,沉甸甸的心事,沉甸甸的步履,就这样沿着黑黢黢的楼道,朝楼下走去。
来到一楼,楼梯的尽头宛如孕妇的肚子,忽然开阔了许多,这是传统的老楼放置自行车的地方,现在已经挤得满满登登,呼延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山地车拽了出来,骑上去,像所有的顽童一样用前轮顶开绿色楼门,然后狠劲一蹬,由于一楼两家住户在门口种的绿植过于茂盛,把大门都遮挡住了,所以他“嘭”地冲出来时,耳朵上居然还挂着两片树叶,活像一只懵头懵脑的傻狍子。
“慢一点!”面前一个差点被他撞到的人厉声说,“你这又是要干吗去啊?”
呼延云一看,是老爸回家来了,吓得他赶紧下了车:“我……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这都几点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你又有什么军国大事要办,等着上新闻联播?”老爸揶揄道。
呼延云没有回答,脸色十分难看。
老爸叹了口气,从叹气声中就能听出“朽木不可雕也”这句话,然后一推门走进楼去。呼延云像赶上大赦一般,蹬上车风驰电掣地溜了。
出了小区,过了天桥,沿着阜成路一直往西走,自行车道两旁,青翠欲滴的银杏树和郁郁葱葱的槐树,好像是缝纫时缀错了颜色的两排拉链,一直延展到无尽的远方。正是下班时分,湍急的自行车流水一样从身边滑过,此起彼伏的车铃声仿佛是钢片琴打击出的音乐,在都市上空五线谱般的电线上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