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陈操之让谢道韫换只手再切脉,心里犹疑不定,说到切脉,陈操之只是根据西晋太医王叔和所著《脉经》十卷自学,没有名师指点,所以并不甚精,虽从脉象中察觉谢道韫虚劳过甚,但虚劳并不就是肺结核,肺结核是因为体质虚弱而被痨虫侵入,虚劳可治,可肺痨以现在医疗水平基本不可治。
陈操之又细问谢道韫饮食起居,诸如睡眠、气短、饮食多寡、自汗盗汗
九月中旬天气,从户外阳光下走进幽静室内,刹时间眼睛不能视物,只感着清凉之气和淡淡药香,陈操之闭下眼睛再睁开,就见谢道韫立在屏风前含笑望着他,依旧是襦衫纶巾,只是衣衫下空空荡荡,已是瘦得不成样子,趋前作揖道:“子重,远行辛苦。”是本来低柔嗓音,不是洛阳腔,因为那种浓重鼻音会让她咳嗽加剧。
陈操之看着谢道韫形销骨立、弱不胜衣模样,心中恸,不禁上前执着谢道韫手,伤感不已,问候言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谢道韫被陈操之拉着手,挣挣,想缩回来,陈操之握得颇紧,只好作罢,所幸谢韶、柳絮等人皆未入内,羞怯稍减。只是心口涌上股热潮,忍不住咳嗽起来,猛然记起自己这病是会传染他人,急抽回手道:“子重,不要碰。”
陈操之稍显尴尬,扭头看看,并无他人,便道:“道韫,你不要把自己病看得太严重,慢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劳疰,即便是,其传染性也只针对体质虚弱人,身体强健,又懂医道,有什碰不得。”
谢道韫狭长眼睛睁得老大,吃吃道:“你,你,咳咳,子重你叫什?”
陈操之道:“祝英台名字现在不能用,你只对人用,实在有些怪异,太隔膜,来,坐下,为你切脉。”
谢道韫有生以来第次觉得自己不能思考,让陈操之牵着手坐到书案边,陈操之坐在另侧,谢道韫把手缩回袖底,陈操之道:“把手伸出来。”
谢道韫迟疑下,想起陈操之现在是医生身份,是来给她诊脉,便抿唇笑笑,伸右手,手心向上,搁在书案上——
谢道韫未患病前就是身形高挑纤瘦,可双手却不显得指骨嶙峋,手背莹白、指节修长,尖如细笋,那是弹琴吹箫手,但如今,这纤纤玉手终于显出病痛摧残,指骨棱起,显得手指格外长,虽然白皙依旧,但这种白,是毫无血色白,已没有光润色泽——
单单只手就给人不胜今昔之感,世间好物不坚牢,彩虹易散琉璃脆,陈操之心里叹息声,调匀呼吸,为谢道韫把脉,方才执手不觉得,现在触腕冰凉,谢道韫血气衰微已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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