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荃,你这话从何说起!”曾国藩口气似乎有点不悦。
“恩师,洋人已抵京城,如果他有意加害皇上话,完全可以凭着洋枪洋炮威力,向热河追去。挡得住也罢,挡不住也罢,都只是三五天之内便见分晓事,哪有从数千里之外调兵入卫道理?这不是皇上被突然变故吓昏头,便是有人要借此夺走湘勇五千精锐。”李鸿章话干脆尖锐,针见血,曾国藩听后心里很痛快。
“你认为洋人有加害皇上意图吗?”学生已不是当年幼稚书生,老师也不自觉地放下架子。
“门生以为,洋人之举,决没有加害皇上意思,只不过是逼皇上答应他们修约,欲占大清更多便宜罢。历来外族入侵,要社稷者难免刀兵相斗,要金帛子女者都好办。
疆吏争援,廷臣羽檄,均可不校;士女怨望,发为歌谣,稗史游谈,诬为方册,吾为此惧。”左宗棠说:“江南贼势浩大,正赖湘军中流砥柱,霆字营不可北上。”胡、左态度明朗,湘勇当全力对付太平军,不能北上勤王。但不去,以什作为合法借口呢?这点,二人都没有好主意。
曾国藩决定广泛征求幕僚意见,命他们每人就此事写个条陈。条陈送来,大部分人意见主张救君父之急,立即遵旨出兵;也有几个条陈说按理当勤王,取势当剿贼,按理还是取势,由制军独裁。几十张条陈阅罢,曾国藩深感失望。
“恩师,没有写条陈。”李鸿章进来,眼望见桌上散开大叠纸,知曾国藩仍在为此事发愁。曾国藩这才想起,人人都上条陈,唯独李鸿章人没上。
“你为什没有写?”
“有些话不便写在纸上,想和恩师面谈。”李鸿章回答。
“好吧,坐下慢慢谈。”曾国藩素来喜欢和人谈话。对于初次见面人,在察言观色过程中,他对其人便有个基本认识,而这个认识,以后实际证明大半是对。他因而有“知人”美名。在与朋友、幕僚谈话中,他能从对方言谈中得到多方面启发,获得多种知识。虽然闲谈耽搁时间,但总来说,所得大于所失。
“恩师,门生为此事想很久。”李鸿章在曾国藩对面坐下来,两只手掌合着,夹在两腿之间。这情景,使曾国藩想起过去在京师碾儿胡同里,师生之间常常这样对坐论学。
那时,老师年龄恰好是今天学生年龄。“岁月过得真快呀!”曾国藩心里轻轻地感叹句。
“门生以为,进京勤王事,实属空言,于皇上无半点益处。”李鸿章少年得志,锋芒毕露,说话办事,向来不知忌讳。
这点,与曾国藩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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