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后台准备上戏,要清场。众人忙碌起来,在他们周围走动,像幅幅移动彩色帷幔,衬得两个人格外凝和静。程凤台忽然伸出只手想摸摸商细蕊脸,可是商细蕊脸上画妆,摸就要糊掉,改为握住商细蕊手。这双手看起来纤长妩媚,捏在手里,铮铮骨节,程凤台发现另有样磕人东西,低头看,是早年前他送给商细蕊大钻戒,他手指划过戒指,说:
瞌睡,商细蕊睡不着,陪他躺下午。这下午就等于浪费掉,两个人紧紧挨着躺,呼吸交闻,还觉得不够亲热。到傍晚,程凤台撑着拐杖走到厅堂里,掏出两张火车票放在桌子上,车票是从北平到上海,他手指在桌上叩两下,唤声:“商老板。”不做说明,只示意他看。
商细蕊也不拿起来,低头看眼,说:“商量好似!这天正好是《小凤仙》!”
程凤台听见这话,呆呆,戴上帽子沮丧道:“要真商量好,就不选那天!”
这以后,他们两个也没有见过面,因为各自事情实在是多,也好像是在刻意练习着离别。直到商细蕊新戏《小凤仙》。程凤台亲自送来六只大花篮,摆在戏园子门口最显眼位置。此时节天气正式转冷,他呵着轻雾,穿过黑暗走廊,走到后台推门,打开个五光十色世界,里面充满着斑斓戏服、镜子、玻璃珠宝,他所熟悉切,他来只为和商细蕊道别。
这还是程凤台受伤后第次出现在人前,人们觉得他除瘦和走路有点不自在,同过去区别不大,并没有跨过生死,判若两人感觉。倒是他们班主,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或许也是因为瘦缘故,气质和过去有点两样。沅兰任六他们围着程凤台说话,程凤台边聊天,边抽空看任五账本,和商细蕊没有机会讲私房话。商细蕊也没有空讲话,他穿着时代戏元宝领旗袍、马面裙,头上戴几支宝石簪子,正在默戏呢!歇瞅眼程凤台,歇嘴巴里念念有词,渐渐,他看程凤台时候多,念念有词时候少,再过会儿时候,他边看着程凤台,边念念有词。
任六朝程凤台眨眼睛,让他看商细蕊发痴。程凤台不动声色,垂着眼皮说:“商老板,你在对念什咒?”
十九在旁插嘴:“两相和合咒。”
沅兰说:“不要讲,班主脸红!回头上台唱关公!”
商细蕊画着妆,看不出脸红不红,兴许是红,他停下嘴对程凤台笑,程凤台也望着他笑。两个人傻乎乎地对笑阵子,商细蕊说:“给你留好茶,你去喝。”
程凤台说:“怕喝不几口,就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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