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三言五语饶上一小段《四神斗三妖》,但凡一句有用的,他也得让你听上三次“下回分解”。可把一众听书的气得够呛,背地里没有不骂的,怎奈崔老道的玩意儿太隔路,天底下再没有二一个会说的,腮帮子全让他钩住了,只得耐着性子去听崔老道那套《岳飞传》,他是从头说到尾、从尾说到头,当中掐一骨碌择一段,又拿出来对付三个月。搁在往常,街里街坊的还有个担待,眼瞅着快过年了,谁家还不置办点儿新东西?您光拿旧玩意儿糊弄我们还行?听书的一生气,跟商量好了似的,全走了。崔老道口沫横飞白话了半天,一个大子儿没挣着。
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地道外蔡记书场的蔡老板走上前来,抱拳拱手称了一声:“崔道爷!”崔老道口中应承着,偷眼打量蔡老板,此人四十多岁,浓眉大眼,体壮腰顸,满肚子油水,长得挺富态,是个经常过来听书的半熟脸儿,只是没打过交道。再看来人的打扮,身穿绛紫色棉袍,外罩深蓝色对门襟马褂,上绣团花,头戴毛边呢子帽,脚底下是一双崭新的骆驼鞍棉鞋,这身打扮尽管称不上华贵,脱下来也足够换几袋子白面的。崔老道心知来了带馅儿的干粮,赶紧回了一个礼。蔡老板自报家门说明来意,肯请崔道爷屈尊,到蔡记书场说一阵子。
搁在当时来说,天津卫的河东地道外、南市三不管、谦德庄、东北角、西门外三角地、六合市场、北开、北车站小营市场等处,遍地的书场子,净是高人。在书场子里说书的先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仅按场分账,到月还有包银,真可以说是旱涝保收,铁打的饭门,而且受人尊重,被称为“评书大将”,走到哪儿都得让人高看一眼。崔老道自是求之不得,却还得二分钱的水萝卜——拿人家一把,一开口轻描淡写:“无量天尊,贫道自下龙虎山以来,在南门口说书讲古,无非是劝人向善,替佛道传名,换个地方有何不可?”蔡老板抱拳赔笑:“崔道爷,有您这句话,那就一言为定了。但是书场子有书场子的规矩,我还得提前跟您交代交代。不如这么着,今天晚上由我做个东道,在我的书场子里请您吃个饭,咱顺便谈谈买卖。”崔老道满心欢喜,送走了蔡老板,卦摊儿也不摆了,回到家里晌午饭都没舍得吃,就等着晚上这顿了。好容易熬到钟点儿,拖着他那条瘸腿,一步三摇直奔地道外蔡记书场。
掌灯时分,蔡老板在书场子摆设了酒菜,酒是烫好的直沽高粱,菜是四凉四热的炒菜捞面,卤酱齐全,外加各色菜码儿,够不上多讲究,可也挺实惠,四个凉菜:腊豆、酥鱼、炸河虾、南味什锦,四个热菜:摊黄菜、扒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