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男声响起,夹杂着多国语言词汇,语调怪异,但杜若飞竟能理解那是在介绍自己。聚光灯拢到他的裸体上,他羞耻地想逃回房间,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物。他像一头被剃光了毛发的猴子,被晾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要晕眩过去。
一个人影出现在舞台中央,款款走近。从体型姿势可以判断那是一名女性。她没有头发,脑壳上纹印着复杂图案,五官带着欧亚混血的特征。她身上乍看像是赤裸,但在强光下才能发现,那是一层轻薄得近乎紧贴皮肤的材质,随着光线从不同角度的漫反射,流淌出微妙细腻的色彩。
杜若飞惊呆了,竟毫无反应,那女子走到他跟前,手中举起一罐椭圆形的容器,对准他的身体,喷射出无色气雾。杜若飞用手捂住头,紧闭双眼,屏住呼吸,生怕是什么毒气。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睁开双眼,看见手臂上被喷中部位,迅速凝结上一层半透明覆盖物,像是塑料,但更为轻薄透气。他突然明白了,羞涩地护住下体,站起身来。气雾为他穿上新衣,更准确地说,一件开裆的新衣,只因他的双手死不放开。
站起身,他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切。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眼前的这一切又如何解释?或者这只是冬眠过程中一个又一个漫无止境的长梦,他的瘦弱身躯仍然被关在那枚流线型纯白色的蛹中,等待破茧而出的一天。
他走向房门,扭开把手,期待看到那条熟悉的昏暗过道,通往狭小脏乱的公共起居室。
白光涌入,他看见了。
***
一个乳白色的气泡。
那女子露出奇怪表情,伸手推了他一把,杜若飞失去平衡,忙松开双手托地
将整个房间包裹在内,光滑的内表面通过不知名的技术投射出他所熟悉的21世纪初上海城市图景,摩天楼、高架立交桥、弄堂、梧桐小路。
杜若飞抚摸着虚拟的上海镜像,薄膜随着他的手掌压力而变形,楼群变得弯曲,天际线凹凸不平。他试图再加力度,薄膜被抻拉到一定限度,突然跳跃出荧光蓝色字符,整座城市摇晃、褶皱、坍塌暗下。半透明的气泡如一层蛇蜕,重重叠叠地滑落在地,堆成小丘。
虚拟帷幕背后的景象着实让杜若飞大吃一惊。他发现自己站在类似体育馆的中心,四周的碗状弧壁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座席,有黑色蛆虫般的影子蠕动,伴随着波浪般无休止的闪光,从各个角度晃得他睁不开眼。似乎是某种静音装置被突然关闭,铺天盖地的欢呼声瞬间将他淹没。
那是人的声音,他松了一口气,同时几乎是下意识地蜷曲起身体,遮挡住裸露的部位。
人群更激动了,浪笑震耳欲聋,又突然销声灭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