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到医院就有戴口罩习惯,这会儿也捂得严严实实。他觉得戴口罩是个好习惯,尤其是老年人,不光是防病毒,还防老丑真面目。他无聊地翻看自己病历。医生字龙飞凤舞,谁都休想认识。他突然想,要是他明天在二儿子家,突然中风,不能说话,那里医生从这个病历里什信息都不会得到。
他拎着降血压药,背着个装着换洗衣服包,去坐公交车。他经过家面馆,闻到葱姜蒜香味;他经过家内衣店,喇叭里直重复那句“仅限今日半价”鬼话;他经过堵城墙砖砌房子,城墙砖几百年,它们被灰尘、雨雾和雪盖过层又层,如今污黑黯淡。前几年,里面住着些老人,墙上钉些钉子,挂着破衣烂衫,这几年倒发现它们是宝,竖个牌,还装上不锈钢栅栏,不能随便摸、随便踩。也是怪,装上栅栏之后,自然而然显得尊贵,听说常有人来打卡拍照。钱老师每次经过,就自然而然放慢脚步,心底里觉得亲切。他想,哪天人越老越值钱就好。
他坐上去开城长途巴士。他自然是想坐坐高铁,他不是想省点钱交手机费和买几件衣裳嘛。在日常开销这块,都凭儿子们自觉。他们有时给,有时不给,可能看心情,也可能看收入。儿子们成年之后,他词典里戒“马上”“必须”“定时”“赶紧”这些恰恰很需要用词。“这并不能说明什。”——他觉得有点辛酸时候,就会这样自开解。但是这又能说明什呢,他没有往下想。
他靠着车窗。车子直开直开。车子开上大桥,开过长江,开过山洞,开过棉花地,开过收费站,开到个加油站停下来。他年纪大,憋不住尿,拎着行李去找厕所。等他从厕所出来,他发现面前停着许多模样大巴。样大小,样颜色。他挨着看,他记得那个司机是个光头。等他绕停车场周回到厕所前时候,大巴车又多几辆。他又绕圈,努力回想自己坐车车牌号。
他再次回到厕所边上时候,车子又多。在大巴海洋里,钱老师心跳加速,感觉头开始发晕。辆车正在缓缓启动。他挥着手,赶过去,拍着大巴车门。门开。他上去。他还没来得及问问这趟车去哪里,车就加速度。他定睛看,司机变成女。女司机戴着墨镜。他气喘吁吁地问:
这车是到开城吧?他心想可能司机换班,还是不放心地问句。
是。女司机说。
他费力地上车,直往里去,坐到最后排没人地方。
过两个小时,车又停。所有人都开始下车。他拎着行李往前走,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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