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曾祖母在车站前卖煮熟玉米,卖完就去看热闹,或者沿着铁路直走。有天,她突然很想知道这条铁路到底有多少里,最后能到达哪里。后来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便去问那个远远地沿着铁路走男子。
——这条铁路有几里长呀?
说完这句,曾祖母猛然清醒过来。个白丁胆敢拦住良民去路,这做即使挨顿毒打也不会有人同情。这个男孩却呆呆地站在那里,陷入沉思。
——听说往北能到新义州,往南到釜山,能有多少里呢……
男孩似乎并不在意曾祖母短袄飘带上黑布条。那是白丁标志。他只是看着铁轨,还有枕木。她正要离开时候,他说:
母母亲,自己要和她女儿结婚,然后去开城生活。高祖母用糊满眼屎眼睛望着曾祖母,小眼睛里不停地流着泪。
——起走吧。
高祖母抓住曾祖母裙角说。
——带上吧。
个病人身上怎有那大力气,曾祖母好不容易才将高祖母手从自己裙角上掰下来。高祖母沉默片刻,低声说道:
——明天这个时间你来这里,到时候告诉你。朋友当中有铁道专家,问下他就知道。
曾祖父在遇到曾祖母之前就想去开城。也不非得是开城
——好吧,你走吧。下辈子就做你女儿,重新作为你女儿出生。当妈妈时候没能为你做到,到时候再补偿你。到时候们再见。到时候再见。
曾祖母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仿佛只要回头看眼,就无法离开。那是她生活十七年房子,膻臭味迟迟不曾散去房子,连挑大粪都不肯上门、只能自己动手淘粪房子,看着夕阳西下时分角落里漂亮花,结果无端被飞来石头砸到头房子,没留下丁点美好回忆房子。离开那座房子去车站时,短短条路就像有千里,步步沉重,像穿铅做鞋。
但还是要离开,只有那样才能活下去。在火车上,曾祖母边吐着黄色胃液,边在心里想着:会忘掉,定会忘掉,绝不再回头。
祖母说她有点理解曾祖父为什会为曾祖母失心智。曾祖母眼睛里写满孩子才有那种好奇和调皮劲,那是她与生俱来气质。个白丁女儿,怎敢摆出那种理直气壮和神采奕奕样子?因为这个,曾祖母小时候还挨过打。要低下头走路,你怎敢抬起眼和良民对视?
可是曾祖母不是那种会低头走路人。她想低头,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仰望天空,看着天上成群飞来飞去鸟儿,就出神。她对切都充满好奇,对世界好奇,对人也好奇。曾祖母能认识曾祖父也是因为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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