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游客,情侣和家庭,戴墨镜的男人与衣着清凉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新鲜的泰国气息。他们从惯常的生活里脱逃出来,重新经历人生的夏天,既荒诞又平常的旅程。在别人眼里,她和平川也是一样吧。她忽然感到了一种混合着愉悦与悲伤的完满,世界从环绕在她身边的生机中显现出新的轮廓,犹如一场重生的开始。她甚至再次感到了命运那种无情的力量:也许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经历的一切,所有的纠结反复,所有的遗憾哀伤,都是为了湄南河边这一刻的到来。她知道平川也有同样的感受。
当然,从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改变。她没有辞职,没有怀孕,没有放弃生育的计划,没有开始禅修打坐,没有改变名字和身份,也没有离开平川,跟危险而有魅力的男人私奔。不过,在思想和心灵的隐秘之处,她知道有些东西彻底不同了。她不会自欺欺人,以为自己通过了考验,保卫了婚姻,厘清了她和平川之间的所有问题。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复原,有些错误永远无法改正,她的心像一场地震后还未彻底清理干净的废墟,这里那里仍裂着口子,通往一片永恒的孤独与虚空。她知道的确是Alex放过了她。幸好他放过了她。他就像她最幽微的欲望和恐惧化作了人形。那样的城市那样的情境里遇到那样的人是一种奇迹,而奇迹是难以抗拒的。这和你听说飓风要来是一个道理,就算害怕担心,你还是想去一探究竟。但也许Alex还是高估了他自己,因为奇迹往往就是高潮本身,震撼人心却转瞬即逝,余下的仍是琐碎庸俗而漫长的人生。生活永远不会是持续的惊天动地——真可惜啊,有些人就是不懂或不肯承认这个道理。
但那些自责羞愧再也不会跟着她了,她不会再为自己竟曾想追赶飓风而感到后悔。那样的奇迹自有其价值,她会将它供奉在记忆的神龛,同时也知道它终将被超越、被遗忘;然后她又会迎来新的问题,新的欲望和恐惧。一次顿悟并不足以改变人生,她只是躲过了第一颗子弹,而前路还很漫长。她得学会动态地活着,与她所有的问题共存。
“……消极能力。”她喃喃自语。他们正在讨论实验室里的幸存者,那个有可能成为他们女儿的小小生命。她从未来而来,甚至还没有来,苏昂却已经开始想念她了,就像在想念一个曾经失去的人。她明知不该抱有期望,却仍忍不住和平川讨论她将来的样子——长得像谁多一点,性格活泼还是腼腆,有没有艺术天分,会不会享受孤身,是否像平川那样喜爱花草树木……这一切早已注定,早在他的精子和她的卵子结合的那一瞬间就已板上钉钉——最基本的科学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