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眼袋耷拉下来,占半张脸,劝他回去休息,反正今晚有。二哥摇摇头,说,这天心里火焦火燎,你让跟咱爸再待会儿,定定神。
们点上烟,夜里风大,有点冷,烟头在黑暗里明灭,医院对面是片居民楼,楼顶天台上不知道谁家晾衣服忘收,像几个浅色人影悬在半空轻轻舞动。问二哥:咱爸怎还信上教?
“嗯,也就今年事儿,几个老熟人都在教会,门口那个小卖部刘大爷,你记得吧,以前老给你粽子糖吃,他老太婆没,肺癌,走之前大半年疼得凶,就信主。心里头有个念想,没那怕。先是她逼着刘大爷信,说比给她买药管用。刘大爷想,人都这样,就依她吧。后来刘大爷又发展咱爸。咱爸呢,觉得他也不是多信,不过人老,有个去处。生意忙,他个人憋家里头,你让他跟保姆聊韩剧?他们教友每周聚会,说说话,还唱歌,陪他去过几次,气氛挺好。”
“记得以前咱爸是有点信佛吧,进庙还磕头,那年你们家小游考大学,爸爸不是还特意去毘卢寺文殊菩萨前给他烧高香?”
“现在也不定就不信。基督教是不允许三心二意,所以他不讲。问过他,他笑笑,说,主负责救赎你,佛负责你自救。”
乐,“这话咱爸说?说得有点水平。”
“那是,咱爸在他们那帮教友里头,绝对属于文化程度高,牧师有时候还跟他请教《圣经》里修辞。别忘咱爸可是民国时期大学生,学过拉丁文。”二哥把烟头碾在阳台花盆里,也笑,“不瞒你说,送老爸去那两次,还被他们拉着起过两次赞美诗呢,里头好多左嗓子,没人起头,要跑调。”
看见二哥微胖侧脸觉得怅然,父亲在解放前师范教过拉丁文课程,听起来真如天方夜谭。就像二哥在调进市剧团之前,他所在音乐专科学校不远就是农田,每天早上对着田埂和毛驴演唱《今夜无人入眠》,看见出门人因为心疼轮胎,把自行车扛在肩头从垄上走过,那是他生中嗓音最为嘹亮时光。
在阶梯教室上大课,中世纪艺术史,正给学生放幻灯片,教室后门突然被人推开,个姑娘迟疑下,走进来,在最后面凳子坐下,嘴里还嚼着口香糖。教室里光线比较暗,觉得她似曾相识,又讲五分钟,突然醒悟过来,那是那天晚上姑娘,两姐妹中个。
下课,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她走向,这次她穿得比较正常,粉红色帽衫,牛仔裤,下巴翘起,看上去就是个学生。她站在讲台前面,盯着,“林老师,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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