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韬截住杜竹斋议论,很神秘地微笑着。杜竹斋仰起头来闭眼睛,似乎很在那里用心思。他知道赵伯韬神通广大,最会放空气,又和军政界有联络,或许他得什秘密军事消息罢?然而不像。杜竹斋再睁开眼来,猛看见赵伯韬尖利而阴沉眼光正射在自己脸上,于是突然个转念在他脑筋上跳:老赵本来是多头大户,交割期近,又夹着个旧历端阳节,他定感到恐慌,因而什多头公司莫非是他“金蝉脱壳”计罢?——但是尚仲礼为什也跟着老赵呢?
在他们态度很正经,声音很低,而且谈话中心也变成“北方扩大会议”以及冯阎军战略。
杜竹斋既然没有找得吴荪甫,就跑到花园里,抄过段柏油路,走上最大座假山。在山顶六角亭子里,有两位绅士正等得不耐烦。个是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张三角脸,深陷黑眼睛炯炯有光;他就是刚才朱吟秋他们说起赵伯韬,公债场上位魔王。他先看见杜竹斋气咻咻地走上假山来,就回头对他同伴说:
“仲老,你看,只有杜竹斋个,光景是荪甫不上钩罢?”
所谓“仲老”者,慢慢地拈着他三寸多长络腮胡子,却不回答。他总有六十岁,方面大耳细眼睛,仪表不俗;当年“洪宪皇帝”若不是那匆促地就倒台,他——尚仲礼,很有“文学侍从”资格,现在他“由官入商”,弄个信托公司理事长混混,也算是十分委屈。
杜竹斋到亭子里坐下,拿出手帕来擦干脸上细汗珠,这才看着赵尚两位说:
“找不到荪甫。灵堂前固然没有,太太们也说不知道。楼上更没有。又不便到处乱问。不是你们叮嘱过留心引起别人注意?——你们先把事情说清楚,回头再和他商量罢。”
“事情就是组织秘密公司做公债多头,刚才已经说过;两天之内,起码得调齐四百万现款,和仲老力量不够。要是你和荪甫肯加入,这件事就算定规,不然,大家拉倒!”
赵伯韬打起他粤腔普通话,很快地说。他那特有炯炯眼光从深陷眼眶里射出来,很留心地在那里观察杜竹斋表情。
“就不明白为什你还想做多头。这几天公债跌风果然是受战事影响,将来还可以望涨,但战事未必马上就可以结束罢?并且陇海,平汉两路,中央军非常吃紧,已经是公开秘密。零星小户多头齐出笼,你就尽量收,也抬不起票价。况且离本月交割期不过十来天,难道到期你想收货?那个,四百万现款也还不够!——”
“你说是大家看法。这中间还有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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