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行千里,方见高山。
高山仰止,景行
沈玥索性撩起衣服,坐在堂前冰冷矮阶上。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徒生感慨。
“自古以来,唯有能臣方行大*大恶之举,少师应是朝难得之贤臣,何至于此。”
沈玥幼时惊艳于那副在琼华宴上名满天下《山河社稷图》,长三丈六巨制宏图,水榭亭台、烟波浩渺,堪称鬼斧神工之作,因此而醉心笔墨丹青,多番波折方请季贤入宫,亲授笔墨技法。
彼时季贤年少成名,春风得意,腔热血,不拘礼法,带他临山水、摹檐宇,于笔墨间观山河雄伟壮阔,自丹青中揽众星孤月气魄。
庄大学士都不赞同朕痴迷笔墨,此非天子之道,唯恐朕如宋徽宗般不务正事。是朕又去央求仲父许久,再做保证,磨得仲父心软,才出面做主替朕请你做少师。”
季贤平静面容终于出现丝震动。
他恍然忆起初入宫那日,彼时只有桌腿高小天子,在炎炎夏季里穿着繁复宫服,十分严肃地板着稚嫩小脸蛋儿,规规矩矩地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对他行学生大礼。
他当时也长不小沈玥几岁,行止仍有些少年气,看着他热得通红小脸和鼻尖汗珠,便偷偷摸出帕子将人揽在怀里擦,又借口广袖繁复,难以施展笔法,脱他那身厚重外袍。
于是,下次授课前,小沈玥便投桃报李,垫着脚捧给他套名贵端砚。
季贤授课是干先生里,除却萧亦然外,沈玥最热衷课业。
出于对师长崇敬之心,他也曾拜读过季贤入会试辨对文章。
与干学子洋洋洒洒,唯恐不足以展露毕生才学志向长篇大论不同,季贤呈文简练,仅短短百字而已。
[余年少家贫,无屋蔽身,严冬酷暑,时难入眠,倾尽家产,唯黄牛条,推磨拉车,鞠躬尽瘁,本应赡养终老,为筹银钱入京赶考,母不得已牵牛入市。
屠刀起、牛首落,血喷涌、眼残泪,历历在目,常伴行途,从不敢忘。
季贤神情惨淡,抿紧双唇,艰难道:“得为陛下讲学……此,臣毕生之幸。”
“少师方才说不是。”
沈玥自嘲地笑笑:“朕并非是隐忍不发,朕只是直在劝说自己,这或许只是个巧合,又或者是为扶朕亲政不得已而为之。少师心为朕,断然不会对朕使如此阴狠之计。
时至今日,朕仍旧想给少师最后次机会,若你今日能够参透这局,不再插手,朕便不揭你底,寻个由头贬你去守皇陵。
说到底还是朕过于天真,从秋狝生变,到流民之乱,再到此次春闱,少师步杀招,须臾不曾顾忌过与朕师生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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