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和齐向然坐下来安静聊天的傍晚,在已经非常遥远的从前,聊的是什么江纵已经不记得了,大多是无忧无虑的小孩话题,游戏、玩具、冰淇淋,总归不会是像如今这样能陡然改变气氛的东西。
很难说好或是不好,但这场雾里,除了雾,江纵感知到了更多,又或者说他被这些更多攫获,泡在浪里的情绪、骨骼生长的声音、一颗濡湿又风干的心。
半晌,江纵开口,他很少,不,他从没主动提过这件事:“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和倪辉……”
齐向然目光突然射过来,他似乎立刻预料到江纵要说什么,所以以镖似的目光截住了他。
这眼神从没出现在齐向然身上过,因为那是江纵看他时常出现的神情,一点端详,一点思考,一点冷漠,更多像有审视和警告的意味在其中。仿佛羊露出来狼相。
请街坊邻居长辈帮忙。等后事着手办,你再以邻居朋友的身份上门最妥当。”
齐向然低低“哦”了声,有些心不在焉。
江纵没继续吃饭,他一直看着齐向然,那张初谙世事的脸上,带着点担忧、忐忑、茫然,让他看上去像极一只落单在阴霾里的雀鸟,漂亮的羽毛蒙满尘灰,有股伶仃的可怜劲儿。
年轻人在面对身边的死亡时总会有那么些落不到实处的慌乱,这些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怅惘不安的表现,在江纵看来,其实都很正常,都是从属于成长的一部分。
但他还是在沉思以后说了句作为律师不太应该说的话,为安抚齐向然的不安:“没必要为这种人想得太多,你明白吗?”
对他如此迅速极端的变化江纵丝毫不觉奇怪,齐向然看上去乖张骄纵,实际上却是个心思敏感的人,这种敏感因为他年少不经事体现在了很多方面,譬如说现下忽变的心情。这是他用作盔甲的伪装。
不过刹那间,江纵明白了齐向然
齐向然一怔,攥着筷子,很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想他。”
这时候天边只剩下一点残阳的尾巴了,他迟疑地抬头,那苗尾巴化水一样融进眼里,似有实感,他睫毛抖了抖,盛住轻羽似的两片薄光。
“我在想……”齐向然不知该怎么形容,崔丹珍从此就再无来处,以后即使面对严彭彭,她也多少会有情难自处,所以他难免由此及彼,想到了同样迷失来处的自己。世事难料?人心莫测?生命无常?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也太过于不搭调。
他淡笑了下,视线投到窗外,遥远美丽的天边,暮色将沉,风起云动。游移的话念出来,有几分自嘲的味道,“我在想,我自己都家不像家,怎么还有空替别人操那份闲心。”
蓦地,空气柔软了,软成一场雾,缥缈,轻盈,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