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冬寒仍甚,宝和殿桌案上,酒注子温热,佳酿入喉,辣意升腾。
两个男人对坐,暂时抛卸肩上身份,开怀畅饮。
不记得是谁先开口。
只记得言叙数盏酒后,沈毓章听对面男人问说:“今将军辅佐少主,心存何等大志?”
他坦荡答道:“恢复前烈,力致太平。”
众人又议二刻有余,几乎不见分歧,皆主张趁此难得之机出兵北伐,举收复大平百年失地。
从始至终,唯沈毓章反常态,不发辞,不表意。
英嘉央不由转头去望沈毓章,却见沈毓章脸色较之前更加沉黑。
她沉吟少许,并未当着臣下面问他,而是在安抚诸臣数言后,叫散廷议,留待明日再决。
待诸臣退殿,英嘉央伸臂握住沈毓章搁在侧、动不动许久左手。她面轻轻揉开他僵紧掌筋,面问道:“毓章。你心中有何事?”
报称云麟军主帅江豫燃提兵出肆州,其中亦附江豫燃所奏之疏,上称收到英王调兵急令,验符无误,故而发兵北上。
这两道消息,惊动每位经手之人。
在这三更时分,在这灯火通明西华宮中,大平君臣共同沉默片刻。
然后有人开口说:“大晋柱石坍塌,权柄易主,朝野短日之内必不得安宁。若大平此时出兵北伐,则可占尽先利。”
又有人道:“大晋宗室既乱,国本不稳,前线军心更难稳,此于朝正是难逢之良机,不可错失。”
对面男人笑笑,又问:“何谓前烈?如何恢复?”
沈毓章答得更为坦荡:
沈毓章继续沉默阵儿。
然后他略略抬眼,答说:“在想大晋鄂王。”
英嘉央稍怔。
沈毓章反握住她手,“央央。当初少炎北上前夜,你为她与鄂王在宫中设家宴践行。当夜宴罢,你同少炎入偏殿说话,留与鄂王在席间饮酒。酒酣之时,同他也说不少话。”
……
诸臣纷纷附和。
随后,有人称:“英王赴北地久矣,此时调兵,必亦是听闻晋廷之乱,欲先发制人,才调云麟军旧部北上。”
英嘉央听后,眉头轻蹙。
因久不见大晋发以国书下聘,卓少炎北嫁晋室事,至今瞒于大平朝野上下,而沈毓章此前几次去信询问,皆未收得她与戚炳靖之确凿婚期,由是英、沈二人对下只称卓少炎自卸云麟军帅印,因留恋北境风物,乃赴北地久居。为此,沈毓章于岁初还特请旨意,赐卓少炎田宅于北地数州。
今闻鄂王之死,英嘉央表面虽不动声色,可心内却大为震恸。继闻卓少炎发麒麟符调兵北上,她更同殿上诸臣般,笃定卓少炎调兵必定是为北伐晋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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