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渝听到嘟嘟的忙音,才反应过来,他心想好赖黄思敏能赏他几句鼓励,讲讲“别紧张,放轻松”这类屁用没有的蠢话。
谁知道他妈放完狠话就走,完全不留情面。
李渝觉得他对他妈没抱任何
不错,这才是正常状态下的李渝。
永远从容,永远镇定,永远……不会犯错。
那边黄思敏还喋喋不休。
“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爸废了多少劲找老同学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花了多少钱送礼——你想想这么多年,上光华以来花了多少钱,大二春季学期去沃顿商学院交换要多少学费和生活费,再说远点,从小到大你的补课费兴趣班又有多少钱?英语,奥数,计算机,钢琴,围棋……几百万砸进去了李渝!够买俩四合院了李渝!不要觉得你自己有多厉害,你能在北京接受良好教育,参加高考,都是我和你爸努力的结果,你自己呢?你的努力在哪里?放河北农村看你能考上北大吗?我们家是中产,你不是富二代,别觉得可以躺在钱堆上打滚睡觉了,你还没这个资格呢!”
“李渝?李渝!你听清楚了没有,别灰心丧气,最后一次了,拿到保研名额,去支教一年,回来好好读研究生,你还有机会翻身,知道吗?”
都花在实习上了,成绩落后一点,然后你告诉我高盛的实习留用也拿不到,李渝,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半年在干什么?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黄思敏的声音极有穿透感,隔着几里地从国关的办公室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魔音灌耳,李渝听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表情——但又不能挂,否则黄思敏会立刻追杀到面试现场。
李渝小声啧了一下,搔搔头发,把手机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随后摘下金边眼镜,重新洗了把脸。
夏季尾声,秋老虎正盛,新楼里的冷气却开得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黄思敏的“知道吗”代表这场单方面的批斗即将进入尾声,该李渝上场表态了。
这时需要他的回答,语气要温和,要坚定,要透露出为曾经年少轻狂无地自容的羞愧,以及洗头换面重新做人的决心。
李渝平静地说:“知道了。”
黄思敏满意地嗯了一句:“那你快去准备吧,记得说话语速不要太快。”
然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李渝的手指仍然停在水龙头下,水流缓缓冲刷磨了薄茧的细白的指尖,冰凉刺骨,像流进了心底。
他抬头打量,光洁的镜面照出青年清秀的面容。
青年眼神呆滞,嘴角下垂,一脸败相。
这可不妙,毕竟谁爱看消极颓败的支教老师?
李渝眨眨眼睛,满意地看到青年像嚼了罐还魂丹,瞬间变脸,重新对镜面露出了一个气定神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