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一重重袭来,仿佛永无休止。我已累得浑身脱力,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当年察必所说的痛苦。与人相恋,承受的生育之苦更甚同族,而况提早了两个多月的早产。八思巴按照卓玛的指示,在我劲下垫了好几个枕头。我开口作短促呼吸,不能太用力,更不能屏住呼吸。
八思巴一遍遍地用帕子为我抹去额头的汗珠,我痛苦至极时再也顾不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浑身一颤,眉头随即皱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我无暇顾及,听得帐外卓玛在指导:“弟妹,千万保持镇静。来,跟着我数数。一,二,三……”
身边的他反握住我的手。我睁开疲倦的眼扭头看,他浑身战栗着,粗浓的长眉皱了又皱,却将我的手越握越紧,坚忍的力量从他温暖的手心传导到我手上。他定定地凝视,漆黑的双瞳里映出大汗淋漓的我:“来,我跟你一起念,一,二,三……”
泪眼中回望他,清癯的额上已有岁月刻下的痕迹,凹陷的脸颊上带着股无法折断的强韧。低沉的声音清朗温厚,仿佛一股宽慰人心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我涩哑着嗓子跟着他的声音喃喃
开。他迅速爬上床,把被单挂在床框上,用绳扎住两角,被单正垂在我胸口部位。加上四周的帷幔,刚好形成一圈封闭的空间。他看着我点头:“这样,稳婆就见不到你的容貌了。”
我已无力回答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稳婆迅速赶到,卓玛也跟了进来。一入卧房,几个稳婆便开始准备沸水煮过的干净巾子、细线、剪刀和小刀,还有烧开的水和高度白酒。卓玛打算掀开帷幔时,八思巴突然抓住她的手。我听见卓玛在帷幔外对八思巴说:“大哥,我来照顾弟妹,你就放心出去吧。”
八思巴沉着声音回答:“不必,所有人都不许入帷幔,我来照顾她就可以。”
稳婆们似乎倒吸了口气,其中一人迟疑道:“法王,您请出去,男人可是不能进产房的。”
他沉默片刻,声音再度响起时却是异常坚定:“我哪里都不去,就在帷幔内陪着她。你们做好你们的事情,务必要保母子平安。”
卓玛大惊:“可是大哥,这于礼不合啊。你的身份可是——”
八思巴打断她:“我是孩子的伯父,等同于他的父亲。其余身份,在这孩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卓玛还在尝试说服八思巴:“你就不怕人言可畏吗?”“我何必在意旁人说什么?”他顿了顿,声音起了哽咽,“我已经失去恰那,决不能再失去他们母子俩。”
卓玛和稳婆们不好再多说什么,八思巴掀开帷幔走进来,在我身边半跪下,深邃的眸光里带着沉沉哀伤:“我会一直在这里,跟你一起渡过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