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糊了眼,燕泽玉看不太清来人,只能看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轮廓,想来是太子近侍。
“去请巫医,顺便取一些吃食。”
燕泽玉愣住,但辛钤已经从他身边退开。
他后知后觉到,原来方才伸入衾被的手只是解开了束缚他的红绸,并无其他不安分的动作。长时间压迫使得他手臂发麻,依旧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躺平凝视明晃晃的烛灯。
辛钤站在床榻边,被烛火度了一层金边,仿若神子,可燕泽玉却觉得违和。他不会忘记这人居高临下俯视雪地里的他时冷漠的神情和如今犹如猫戏老鼠似的撩拨。
难堪。
从没如此难堪过。
燕泽玉扭头将脸埋在身下的毛皮垫里,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柔软细碎的绒毛带来柔软和丝丝痒意,燕泽玉突然觉得委屈。或东躲西藏或受尽折辱的日子里来不及释放的委屈此刻来得铺天盖地。
‘蛰伏’一词被他揉碎了和着舌尖铁锈味的血往下咽,可若非已至绝境谁又会甘心蛰伏?
燕泽玉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亡国了,没了父皇母后的庇佑没了大哥的宠爱,甚至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之痛。
天潢贵胄的生活富庶无忧,他对‘战时动荡’一词的领悟尚且停留在文书禀告上,没甚真实感。
直到某夜里他被噩梦惊醒却发现床边暗自垂泪的母后,见燕泽玉醒来便揽他入怀,“泽玉……先出宫去避避风头吧,别像宫里那么张扬了,低调处事安静蛰伏……咱们、咱们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那晚母后絮絮叨叨与他说了许多,母亲的眼泪格外滚烫,落到手背上却横冲直撞到他心里去。
燕泽玉难得感到恐慌,向来好眠的他那晚彻夜未寝。
半盏茶的功夫,金戈便端来一碟牦牛肉干,风干得很硬但色泽润亮。
燕泽玉已经好
纯白兽毛和少年鬓角的碎发被洇湿了,黏糊糊的沾在一起。
燕泽玉下巴被捏得生疼,片刻后又被带有茧子的大手捧着脸粗鲁地抹掉眼角的眼泪。
透过层层水雾,他看向高高在上的辛萨太子,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金戈进来——”
帐外传来男人的应和,帐门帘被掀开,“奴在!”
翌日他便被秘密送出宫,可途中变故颇多……
帐内陷入沉寂,唯有烛火燃融时‘噼啪’的声响。
燕泽玉正愣着陷入回忆,被子突然又被拉开一个角,凉风鼓动进来激起一阵战栗,把他强行从记忆中拉回。
冰凉的手如布满鳞片的游蛇入侵,或者是他的体温实在太高,正常温度已经可以算是凉。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从心底升起了对这抹温凉的强烈渴望,他浑身乏力颤抖,紧闭双唇生怕自己泻出什么难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