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也有不少书读,他们定了份《小说月报》,也会看看诸如张恨水之类的作家写的爱情小说,但还是最爱读武侠——改革开放后打南边传过许多新作品,其中不乏精妙之作,但或许是人老了都念旧,他们依旧最欣赏还珠楼主,买了套新出版的蜀山从头读起。
写书的人早便去世了,这部书自解放后就再没出过新章,注定永远看不到结局。
可看不到结局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反而觉得这样一部书,没有结局才是好的。
老刘家前年搬到了大胡同那头,离他们家并不算远,两家便常走动走动。老刘因着早年说相声,w.g时也难免吃了些苦头,不过许是天赋异禀,这么折腾都没能让他瘦下来,现下就更见发福,有时三人坐在一块儿,沈凉生和秦敬便要说他,你也运动运动,别老成天在家除了吃就是睡,这肚子可真没法儿看了。
“你们管我呢!”人说老小孩儿,在老刘身上体现得那叫一个明显,往往听见这话就要不乐意,嘟嘟囔囔地一脸委屈相,反像两人合起伙来欺负他似的。
怕。
那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灾,人祸,一桩连着一桩,风云变色,遍地疮痍——
而后天亮了,中国再次从废墟中站起来。
一九七七年,w.g正式结束,转年就改革开放,好像眨眼间便换了个新天地。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走过漫长的战争,经过洪水地震,撑过轰轰烈烈的政治运动,到了最后最后,终于过上了真正太平的日子,便每一日都过得珍惜。
秦敬和沈凉生倒是晚饭后总爱散个步,尤其是天暖和的时候,出了院子沿着街边慢慢溜达,一路跟相熟的邻居打打招呼,聊两句闲话,或自带个马扎去大悲院前的空场上纳凉——大悲院也在天纬路上,离秦敬旧时任教的小学就几步路,庙不大,香火却
院子里的花草在w.g时都被拔了,现下又都重新种了起来,那棵歪脖子枣树倒是一直幸存着,看了那么多年,他们也看出了感情,跟看自己小孩儿似的,不嫌它煞风景,也不嫌它从来没结过枣子。
虽说买好多东西还是得凭票供应,但物资终归丰富了不少,俩人夏天依旧爱在树底下支张桌子,煮点盐水毛豆,切几毛钱粉肠,一块儿喝两盅,或者单纯聊些家常,或者听秦敬讲几个段子就酒。
秦敬这段子讲得可有历史——w.g时没书看,也没什么娱乐,他便关起门偷偷说些段子给俩人解闷儿,有旧时学过的,也有后来新编的,一讲便讲到了如今。
这些段子,说的是一个人,听的也只是一个人——他说,而他听,有听过很多遍的,却也不觉得烦。
一个接一个的故事,每一个都热闹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