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缓缓拉过张沉的手,在他的帮助下爬上不算高的围栏。
这次程声看清了张沉的表情,他的眼睛比远处星星点点的灯更亮,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他凑过来亲吻了一下自己,接着把自己整个上半身按在围
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我根本不会拦你。”张沉低着头帮程声整理衣服,只留给他一张看不真切的脸。他刚刚在路上跑出来的火消失殆尽,连带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人只能自己成全自己,家人爱人也没资格要别人离开或是留下,这个道理不会有人比我更明白,累了就离开,我不会强迫别人。”
张沉说:“可我也想离开,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程声把头压得很低,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以为你想好好活着。”
“我想离开。”张沉又重复了一遍,面对不知该说是畏畏缩缩还是大义凛然的男人说:“我告诉你为什么。”
“我腿上有两道疤,现在全都已经看不清,但我一直记得它们,一道是我十岁那年冬天自己打出来落下的,一道是高考完那年夏天落下的,也是我自己打出来的。后来它们逐渐从我的皮肤上消失、愈合了。直到现在,它们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你每天和我睡在一起,看不见它们对不对?但我能看见,它们根本没有消失,而是从外面的皮肤渗进我身体里,彻底和我长在了一起。”
“你这几年的生活是不是和我一样?为了一件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原地打转,转得久了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这样一直盯着我看是想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做什么吗?你不是看到了吗?工作、炒股、买房、买乐器,赚钱然后把赚来的钱全花在世界上最虚无最没用的地方,赔本做别人讨厌的、脱离主流的音乐。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做的事情。你觉得好不好笑?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这是我在看到自己身体上出现第一道疤时就注定会走上的道路。现在我也想结束了。”
忽然间张沉翻上阳台围栏,笔直地站在上面,俯瞰楼下黢黑的夜景。凌晨五点的小区还笼在黑沉沉的夜里,他看清了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树丛,转过身,从上往下俯视程声,朝他伸出一只手,轻松地说:“一起吧。”
程声仰着脸望向他,试图从他眼里看清一些东西,但阳台实在太暗,一切都模糊不清,站在阳台围栏上的张沉像道随时会离去的风,诱惑他,指引他。程声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他们该去最原始的地方,该一步步从城市倒退回自然,他们手里的电脑应该逐渐退化成一片绿叶,他们的汽车不断向后退,直到在他们面前退化为向草原狂奔的野马群。他们这才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