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了以后,我的性格才开始变得细腻些。因为家里只剩我一个女人,他还小,我怕他得不到末微处的照顾。”易槿说话,话里有困意,像梦语。
“小巍高考填志愿那年,家里没有一个人不同意。当天夜里,我悄悄去寺庙许愿。小野,我们妈妈是信佛的。我跪在佛像前,把愿望说给妈妈,也说给佛祖。我想——我说的是,要保佑小弟,拿我的任何一样东西换。寿元,运气,快乐,健康,可以通通拿去,换他平安顺利。你知道的,妈妈是医生,全家都清楚医生的苦。我不怕他受苦,我怕他受伤害。”
易槿睁开眼睛,眨了眨。
飞机在爬升。
“可今天——今天——是不是我当初心不够诚?”
“小姑,我要先去看他一眼。”
一些衣服丢进洗衣机,一些衣服丢进行李箱。宋野枝合上箱子。
生者就是这样可怜,宋野枝到现在也不信他死了。是真的不信,必须见一面。找到他,见一面,要醒着受开膛破肚的刑。
易青巍昨天还在跟自己说话,拥抱,亲吻,可回忆起来,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成为模糊的前半生。
电话没有挂断。
——宋先生,您还在听吗?”
人群乍起一串喧哗。
血珠一颗一颗连成线,在那条乏软失力的手臂上流出一汩刺艳艳的血色河。
宋野枝举目,和他们对望。人人看向他的胳膊,每张脸布满惊诧。
就这样,易医生成为了我们人民的英雄。
宋野枝没有说话,伸手把易槿眼角的泪擦了。小姑疲态尽显,他让她靠来自己肩上。他今年29岁将满,成长为被人
这通电话满是大段大段的沉默。
才听见易槿说:“我和你一起。”
易槿化了妆,比往常要好看,唯独眼睛缺少情绪。她的眼睛一贯会说话,嬉笑怒骂全在里面,现在看不见了。等宋野枝走入她的视线,她垮塌的肩颈才稍稍直立起来。
她朝他转过脸来,眉轻蹙着,宋野枝看到疼痛。
飞机上,他们坐一排。易槿闭着眼,小寐,挽着宋野枝的手臂。
5月13号有一个炎热的午后,初露夏天的端倪。宋野枝站在二楼,才是二楼,过往的行人已经小得像流窜的蚁。
树荫下有老人在吸烟,身材枯瘦,眼神涣散。烟头弹到草丛里,冒起黑烟,那人一激灵,眼睛才开始像睁开了一样,跳起来朝浓烟下的绿草狠踹。
“小野,他……遗体是否运回,是否举办葬礼,哪种方式安葬,全由你决定。”
手机放在手边,摁了免提,音质差得多。易槿的声音糅合呲啦的杂音,很难听清。比如,遗体,葬礼,安葬的字眼,宋野枝的大脑处理半晌,用了好些时间。
于是空出一段沉默。